文/唐艳妮
乔红霞所看到的这批藏书的主人是原海南名医霍列五,即霍毅已过世的父亲。霍列五行医60余年,一生乐善好施,在海南中医界享有盛誉。直到今天,在海口老街上岁数的老人说起霍列五仍然会竖起大拇指,说“那真是个好人”。霍列五本是家中独子,但由于父亲去世早,从小只能一边打工挣钱一边四处搜集些书看。随着所看书籍逐渐增多,霍列五逐渐发现自己对中医特别感兴趣。在多年不间断地努力钻研中医古籍之后,霍列五自学成才,成为一代海南名医。
多年后,霍毅翻阅这些花费几十年功夫收集的中医古籍,仍对父亲充满敬意。“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海南各方面的条件不像现在,那时候交通很不便利,相关的中医书籍更少。我能想象父亲当年花了多少精力才收藏到这些书。”
事实上,对这些花费一生心血收集到的中医古籍,霍列五确实看得比生命还重。1952年,在霍列五年近六旬之时,儿子霍毅出生了。这时海口恰巧刮起台风,霍家屋顶上的瓦片被刮跑,房子不停地漏水。大雨滂沱,霍列五一心只想抢救堆放了一屋子的中医古籍,妻子看着大雨中来回搬运的丈夫心疼,于是把尚未满月的霍毅放在房里,一起抢救古籍。不想,年久的房屋主梁突然断裂,屋顶一下全塌了。妻子一看孩子被压在了房梁底下,早已吓得呆住。相对冷静的霍列五这时反应过来,迅速冲了过去。等扒开倒塌的房梁,霍列五发现儿子在一堆木板下竟然安然无恙。原来,房梁倒塌时,房顶的木板和床上的枕头恰好隔离出了一些空间,儿子才侥幸没受什么伤。夫妻俩顿时唏嘘不已。
在霍毅的记忆中,家里经历过几次搬家,每次父亲都是用拉货的大板车先把所有的中医古籍搬走。最多时,霍家所藏中医古籍曾达数千种。而父亲对他的教育一向严格要求,同时也疼爱有加。遗憾的是,因为父亲年纪大了,而霍毅当时年纪尚幼,终究难将系统性的中医知识传授给他。只有偶尔配制药丸时,霍毅还能帮着打打下手,听父亲讲一讲零碎的药理知识,说一说从医的一些往事。
在霍毅十几岁的时候,一场声势浩大的运动打破了霍家平静的日子,父亲也由此成了反派。运动开始后父亲听到风声,于是把一部分医书转移了到亲戚家里。但随着运动的加剧,亲戚开始害怕因所藏中医古籍招来祸患。走投无路之下,父亲只好将大部分藏书付之一炬。几年后,父亲去世了,霍毅守着家里的藏书曾几次尝试子承父业,但最终还是没能如愿。
1978年,看着父亲行医时留下的一些随笔札记,当时在工厂工作的霍毅觉得太可惜,于是将其整理后投给了一本专业医学杂志,没想到竟然发表了。看到霍毅发表的多篇文章以后,海南一家媒体领导破格将其调至报社工作。八九十年代,霍家因经济陷入困境,部分中医古籍无奈转与他人,后又因老宅失窃,一批包括明代木刻本在内的古籍下落不明。
时至今日,霍家所藏中医古籍虽不能与几十年前同日而语,但涵盖内容依然广泛,包括大量具有珍贵实用价值的验方、医案。仅《黄帝内经》、《仲景全书》、《本草纲目》就有多种刻本。如光绪年间的《鼠疫汇编》,见证了海南出版史,有重要的史料价值。而霍毅虽略懂中医,但终究不是从医之人。因为不主张单纯地为收藏而收藏,霍毅退休后常在家中埋头整理所藏中医古籍,希望能将其中的内容加以开发,实现其新的经济和社会价值。
百余年间,霍家所藏中医古籍在海南常年酷热潮湿环境下,历经搬迁、运动、经济拮据、失窃后遭受损失巨大,但目前存书依然过万卷。期间,霍毅说自己也曾经动摇过,但最终还是选择与其相依相伴,因为这批中医古籍命运的变迁,尤其是经历的几次劫难,都与霍家的命运紧密相连。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