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海雪
从秋明、托木斯克到科祖尔卡
萨哈林岛是北太平洋上介于鞑靼海峡和鄂霍次克海之间的一个长条形岛屿,四面环水,俄罗斯帝国把它当作是罪犯无法逃脱的天然监狱,从19世纪60年代起,俄国将成千上万的政治犯和刑事犯流放到这里,从事苦役劳动。1890年,契诃夫决定前往萨哈林考察,虽然此时他已出现疑似肺结核的症状,多次咯血,身体十分虚弱;但是他坚持说“有必要到萨哈林”这个“不可容忍的痛苦之地”,去研究苦役犯的生存状态。契诃夫参观监狱、和苦役犯谈话,用卡片记录了近一万个囚徒和移民的简况,甚至目睹了死刑和种种酷刑,深受震动,“以致后来多次在噩梦中看见这些场景。”三个月后,契诃夫回到莫斯科,花了三年时间,写出《萨哈林旅行记》。
非虚构作品最重要的一点是经过文学加工的真实记录。契诃夫以短篇小说扬名世界,《萨哈林旅行记》处处可见以小说手法刻画人物,具有浓烈的小说气味。但本书与他的小说不同,阅读之中,你会面临契诃夫所必须要面对的种种磨难,他遭遇翻车、在大雨天气里和车夫费力地踩在泥泞的道路上,汛水的来临给他带来了意想不到的阻碍,他遇到车夫、庄稼汉、苦役犯等形形色色的人,一度,他曾以为自己会死在这座差不多是与世隔绝的孤岛之上。这里缺乏现代文明,西伯利亚的极度寒冷似乎让这里的一切景物都停止了转动,只剩下无知与愚昧。对此,契诃夫以一个作家的严肃态度实行了介入。
5月28日,契诃夫说:“我深信,再过五十年至一百年,人们看待我们现行的终身性惩罚,会不理解和感到难堪,犹如我们现在看待劓鼻或剁掉手指一样。”作者对待刑法的终身性和永久性的态度表露得鲜明无比。
尼古拉耶夫斯克城的建立,是俄国与中国的一段交叉历史,是俄国人认为最辉煌的一页。当契诃夫踏上这片土地时,历史呈现给他的却是一幅荒凉的景象:“这里的生活距离俄国多么遥远,真有天壤之别!从这里下酒用的熏鲸鱼脊肉,到各种谈话,一切都使你感到这里有一种独特的、非俄罗斯的风味。”
5月6日至6月20日,契诃夫从秋明抵达托木斯克,又从托木斯克到了科祖尔卡。旅行开始了。
躲进迭卡斯特里
迭卡斯特里是一条海湾,整个鞑靼海峡,是船舶航行时唯一可以躲避风暴的地方。谁也不知道萨哈林会在什么时候发飙,谁也不清楚暴雨何时将至,海水冰凉,寒冷笼罩着周围地区。人们习惯了吃腌制过的咸肉,丰富的新鲜渔获抵不过天气,再也无法改变人们的饮食习惯。人们需要暖,暖,暖。被抛到此地的人们,过着无国境的生活。知识分子和本地庄稼汉一起酗酒,许多人沦落到赤贫境地。
萨哈林的北部,永冻地带贯穿全境,三分之一的土地不能居住,北萨哈林的流放犯居住在杜伊卡河和特姆河流域。萨哈林以五场森林大火迎来了登岸的契诃夫。轮船船长愤愤不平:“充当苦役犯的不是他们,是我们。您等秋天来看看吧:狂风、暴雪、寒冷、海浪掀过船舷,真是一言难尽!”
自然条件的恶劣,并没有让这位伟大的作家放弃,他在亚历山大罗夫斯克租下了房子,开始了长达数月的采访。除了少数人例外,苦役犯和流放移民都在街上自由行走努力地让自己活下去。随便往某处去,都可以看到苦役犯,他们有的正在盖房子,有的充当车夫和仆人,有的服刑期满后在萨哈林发了家。同样,这里的长官是当地的土皇帝,给了作家很大的采访便利,他可以自由出入任何禁区,他挨家挨户给造访的人家进行人口登记,他来到了杜伊卡河。契诃夫旅途中遭遇的苦难终于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