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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路逢生
书名:
英雄模范共产党员故事汇——狼牙山五壮士 作者:赵霰 字数:108589
安息吧!三勇士
五壮士跳崖这惊心动魄的一幕过去了。
日本侵略军占领了空无一人的棋盘陀仅仅三十御,便垂头丧气地走了。他们如一群失魂落魄惊魂未定的狗,套拉着尾巴逃回去。丧失人性的日本法西斯被彻底地震撼了,他们自侵入中国以来,第一次经历过这样的战斗,第一次见过如此勇猛的军人,个个都在心里默想:这才是真正的军人,民族的勇士,一个民族有了这样的勇士是不可战胜的。
面对这样的军人,所有的人都会肃然起敬。侵略者们发狂而凶残的心战栗了,他们被征服了。
且说五勇士跳下悬崖。五个人是依次跳入峡谷的,副班长葛振林冥冥中觉得耳边有风吹树叶的声音,好像感觉自己还活着,这是不是梦?葛振林试着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片漆黑,这是在阳间,还是阴曹地府?他想活动一下胳膊,冈!I一动身,_阵无比的疼痛传遍全身。恍惚中,他立刻想到了刚刚的一幕,对!我与班长和战友们一起跳入悬崖了——“怎么,我竟然没有死?”他问自己:“班长他们呢?是活着还是牺牲了?”眼泪不觉涌出了眼眶……
葛振林想弄清自己究竟是在什么地方、什么位置,他忽然记起来了,那个瞬间,他和宋学义是一前一后从一处崖口跳下去的。他闭着眼睛,只觉得身体迅速下坠,越坠越快,峡谷的风把两耳鼓胀得很疼。忽然葛振林觉得被树枝猛地弹了一下,随即听到有树枝折断的声音,两手下意识地乱抓,突然,头被重重地撞击了一下,两眼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宋学义与葛振林的境遇差不多,他在距葛振林约有七八米处,恰巧被另一棵枯树挂住,他虽然处于距葛振林靠上的位置,却比葛振林更惨:腰部受了重伤(好像是断了),左眼也被树枝戳伤,当时就昏死了过去。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宋学义好像有了知觉,耳边有风吹动树枝的声音,意识到自己还活着,想动动身却动不T,慢慢地感到浑身僵硬、疼痛……
葛振林醒来已近半夜时分,意识到自己还没有死。只是挂在一棵疯长的树上,身上多处被划破了,头部摔成重伤,疼痛难忍。
他觉得脑袋昏沉沉的,周围很静,一阵阵夜风呼啸而过,时而有几颗星星穿过云层透出微弱的光亮。上面是黑黝黝的峭壁的暗影,下面是深不可测的万丈峡谷。在他的左边有一道山势较缓的斜坡,葛振椒瞬地转个身,手抓住岩缝,使劲挪动身子,卧在陡坡上歇息。他口干舌燥,胸腔发紧,肚子饿得已是前胸贴着后背。
葛振林感觉稍稍恢复了一点儿体力,便轻声呼唤:
“班长……老胡……学义……”
没有回音。他想是不是自己的声音太小,提高了嗓子又喊:
“班长——老胡学义——”
仍没有人答应,只听见山风呼呼。他的身体非常虚弱,嘴唇虽动却发不出声音。
葛振林试着活动一下身体,胳膊腿脚还能动,感觉还有气力,不由得高兴起来,啊!山神保佑,居然没有让我死,求生的欲望在心底升起。于是他大喘了几口气,手抓住岩缝、藤根,使尽全身的气力向山上爬去……
在五勇士纵身跳崖的那一刻,有一个人正在棋盘陀对面不远的大莲花瓣山上,流着热泪看着那个惨烈的场面,他叫冉元同,是狼牙山脚下易县毛儿岩乡甘河北沟村的一位农民。
冉元同1911年出生,1942年加入中国共产党,甘河北沟村是甘河村的一个小山庄,抗日“堡垒村”。
这位身材不高的中年农民,还是甘河村的一名民兵,抗日积极分子,他曾多次给八路军带路、送情报,因此认识很多一团的官兵。
昨天,当鬼子扑进甘河村的时候,他和村里的民兵护送乡亲们转移后,却忘了带装有文件材料的布包,又回到村里去取。当他赶到山口的时候,鬼子已经包围了狼牙山。
冉元同在躲避日军的追赶和搜查中,与五壮士在山上相遇,他曾劝说马宝玉他们不要上棋盘坨,那里太危险了,这山上有好多山洞,可以藏在附近的山洞里。他的这一番好意被六班长马宝玉拒绝了。
冉元同只好和另一名民兵藏在一个山洞里,等天黑了再去追赶转移的队伍。从早晨开始,他便听到了棋盘陀下激烈的枪炮声,就爬上了对面的大莲花瓣山上,他真真切切看到了“五勇士”战斗的经过和跳崖殉国的壮烈一幕。
冉元同在大莲花瓣山,由于一心牵挂关注着五位八路军战士的安危,哪里高、哪里能看见他们,他就往哪里去,连山洞也不钻了。马宝玉五人连续打退了敌人五六次进攻,子弹打光了,手榴弹也没有了,就用山上的石头砸敌人。这一幕幕惊心动魄的惨烈场景,使他热血沸腾,感动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也几乎在此同时,棋盘陀道观的李海忠道长,从松树陀的另一个山洞里钻出来,看见对面险峰上八路军五名战士正用山上的石头与鬼子搏斗。李老道和冉元同在不同的方位看着狼牙山上五名战士身边的石头扔完了,退路也没有了,面对的三面都是悬崖绝壁和万丈深渊,最后舍生取义,心中油然升起感佩之情。
英雄的班长马宝玉,做出了宁死不当俘虏的决定,第一个带头砸碎了枪扔到山下,然后纵身跳下悬崖,壮烈牺牲,献出了自己年仅21岁的生命。爬上高高崖头的鬼子兵,竟然整整齐齐排成几列,面对着五壮士跳崖处,随着指挥官的口令,恭恭敬敬地敬礼。这一场景被李海忠道长看得清清楚楚。
冉元同只看见“五壮士”纵身跳了下去,由于视线的遮挡,却没有看到葛振林和宋学义被挂在树上。冉元同认定五位勇士已经牺牲了,等鬼子撤走后,他摸黑下了山,回到村寻找没有来得及转移的村民,便把“五壮士“的情况一五一十告诉了乡亲们。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他带着村民们沿着一条崎岖小道来到棋盘陀崖底,寻找烈士的遗体。太阳升起一竿子高时,他才找到了胡福才的遗体,又在脚坡的石堆上找到了马宝玉和胡德林的遗体。他继续寻找,找了一个多钟头,就是不见另两名同志的尸体,只枷罢。
他们把三名战士遗体搬到一个平缓的土坡上,并排放在一起,周围用石块砌起,在上面撒了一层土和石块,简单地将烈士埋葬了。
冉元同流着眼泪,深深鞠了三个躬,说:“勇士们,你们先在这里歇息吧,等转移的乡亲们回来后,再接你们回去……”
生命奇迹
葛振林凭着自己的感觉判断,他是在半山腰被树枝挂住的,才幸免于难。估计从他所在的位置到崖顶,不足百米,上段峭壁坡度较为平缓,下段却异常陡峭,稍有不慎就会跌落深渊,粉身碎骨。他左右环顾,发现自己存身的位置,是一棵陡壁上斜长出来的矮树,树上缠满了藤条,树的左侧有一块突出的岩石,岩石的左面是一道缓坡,可通山顶。他把满是伤痕的手伸进岩缝,牢牢抓着岩石的棱角,脚蹬着突起的石块和夹缝中长出的藤条,开始一步一步向崖顶爬去,累了就停下来喘一会儿,然后再调动全身的力气,再爬一节。不知爬了有多远,爬着,爬着,他实在爬不动了……
葛振林咬着牙,心里默念着:坚持,坚持!坚持就是胜利!为了牺牲的战友,决不能停下!
又向前爬了一会儿,他感觉实在没有了力气,便趴在坡上不动了……
恰在这时,有一个人疾步来到崖顶上,焦急地向下张望,忽而侧耳听动静,像在寻找什么。他似乎听见下边不远处有声响,便不顾危险,急忙滑了过去,竟发现了葛振林。此时葛振林只有“哼哼“之气,却没有动弹之力。那人俯下身呼唤道:
“同志!同志!你还活着么?你醒醒!醒醒……”
昏沉中葛振林听见了呼唤声,睁开眼看着那人,有气无力地说:
“你……是……谁?”
那人又说道:“你是不是七连的?与鬼子打了一整天的?”
“我是七连……六班的,我叫……葛……振林。”
那人激动了:“你就是跳崖的英雄啊!乡亲们正惦记着你们哪……"
说完,俯下身来,把葛振林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托着他向前走(爬)去。
来到崖顶,那人将葛振林放在一块平地上躺下,把带来的水给他喝了,葛振林一会儿醒过来,那人便问:“跳下去的同志是否还有活着的?”
葛振林依然恍惚:“……没有了,我是被树挂住的……”喘了一会儿,问道:“同志,你是……”
“我叫余药夫,是易县青年救国会的。”
葛振林紧紧握住余药夫的手说:“谢谢你!同志。班长他们……都……都牺牲了!”眼泪夺眶而出。
这时,崖下边好像有动静,二人不由警觉起来,仔细听听像是人的哼哼声。
余药夫说:“同志,你在这儿休息一会儿,我到陡坡上去看看。”
大约过了半个多钟头,葛振林听得崖下有叫声,急忙站起身,却听余药夫说道:“还有一名同志活着哩!”
葛振林大喜过望,急忙踉踉跄跄地向崖边走去。
余药夫已经爬上来了,背上背着一个人,葛振林一看是宋学义,急忙喊道:“学义!学义!你……还活着?我是葛振林!”
宋学义的声音非常微弱:“老葛……你……你……”又昏了过去。
在崖壁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宋学义慢慢苏醒过来,吃力地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混沌;侧耳细听,山上山下没有一点声音。
他意识到自己还活着,而救了他的命的是那棵枯了半截的老树和一块巨大的石头。天昏地暗,周围一片死寂。他觉得浑身像散了架,伸手摸摸身上,到处都是口子,黏糊糊的,是血,有的已结了痂,疼得很厉害。他感觉到自己的腰断了,肚子里也一阵阵剧烈地疼痛。他想翻翻身,活动一下身子,却动弹不得,只感到浑身针扎一样痛。
宋学义断定班长和其他同志都已牺牲了,不禁心中_阵悲哀,随即掠过一个念头:战友们都牺牲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一头栽下去算了。转念又一想:我还不能死,这样死了怎对得起他们呢?我必须坚决地活下去,给死难的同志和乡亲们报仇,早日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
想到这儿,不觉身上有了点力气,他抓着藤条和野草根,拼尽全力向上爬去,然而他的伤很重,嘴里一口一口吐着血,爬了不到三四米,脊椎一阵剧烈的疼痛,便又昏过去了……
两位英雄大难未死,奇迹興得救了,这难道是上苍的安排?或是冥冥中有神灵的保佑?
原来,1941年9月23日这天,中共易县县委召开紧急会议,部署反“扫荡”工作。24日,县委派青年救国会主任余药夫来狼牙山脚下的东西水村,向住在管头村的区干部传达会议精神。傍晚时分,他们接到通知:日寇将于明天开始对狼牙山根据地进行“铁壁合围”大“扫荡”。散了会,余药夫连夜和区里的同志们组织群众向山上转移。
1941年9月24日黎明时分,日寇“扫荡”开始了,3000余名日伪军将狼牙山团团围住,干部群众立即向深山里转移。他们在八路军主力部队的帮助下越过雷区,由于乡亲们行动缓慢,被鬼子尾随而至。八路军一团二营七连战士英勇阻击敌人,并在山口布置地雷,打得日寇连连败退,干部群众才得以丿项利转移。
余药夫护送群众撤离进山,在翻越沟堑时脚部不慎受伤,行动不便,为了不连累大家,便在山上一个废弃的小屋中疗伤,后来和转移的队伍失去了联系。鬼子占领了山口并上山后,余药夫未走脱,自己藏在一座山坡的崖洞里,说是崖洞,实是一条崖缝,这个崖缝的最上端就是棋盘陀的顶峰。
第二天拂晓,余药夫听到了日寇飞机的轰炸声和进攻的枪炮声,震天动地。担任掩护任务的八路军战士,与敌人浴血奋战,他看到五位勇士凭着险要地势,连续打退了敌人十几次冲锋,最后把敌人引向了绝顶。
余药夫隐蔽在崖缝中,时刻关注着山顶上的战斗,五勇士舍身跳崖,他身处其境,目睹了五位勇士跳崖时那惊天动地的壮烈一幕。
傍晚时分,枪炮声渐渐停息了下来,鬼子向五勇士跳崖处深深三鞠躬,余药夫都历历在目。当鬼子撤离后,他不顾伤痛,悄悄爬出崖洞,一痛一拐地向棋盘陀攀来,寻找英雄的踪影。
贵人相助
余药夫搀扶着葛振腳宋学义向山下钢地走去,二人身受重伤,根本无法行走,宋学义腰部疼得难以忍受,就一点点爬着向前挪动,后来挪也挪不动了。余药夫只好一个一个地朝前背,先搀着葛振林走一段,放下,再回来背宋学义。
这样走了一段路,好不容易到了欢喜台,把余药夫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他的脚部也有伤,也是近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为了救活两位勇士,他咬紧牙坚持着。葛振林见余药夫如此,也实在于心不忍,便说:
“同志,这样走会把你累坏的,不如在这里歇歇,等天亮了我们再去找部队。”
余药夫看着两位勇士伤势严重,特别是宋学义更是有气无力,站都站不起来,口中还不时地吐着血,如果不及时救治,怕是撑不到天亮。他心急如焚,现在无论如何也不能停在这儿。余药夫说:
“不行!前面就是道观了,咱先到道观里休息,看有没有吃的,再坚持Y儿吧。“
由于当时山上情况不明,既担心有隐藏的敌人,又担心踩上自己人埋下的地雷,为了安全起见,余药夫先往前探一段路,摸清情况再回来搀扶二人。他来到棋盘陀下的道观旁,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异常,便找到两根棍子,三个人相拥着一步一步向道观走去。
这座道观历史很久远了,已不知是什么年代所建,道观里原有几名道士,前几天日本鬼子要来“扫荡”,都外出避难去了,只有老道长不肯离开。道长叫李海忠,是一位有着爱国之心的“世外高人”。在日寇向狼牙山“扫荡”前,他热情地为八路军引路,帮助乡亲们迅速转移。他把部队和群众送出了狼牙山就要返回时,
道路已被日军的炮火封锁,他便在另一个山峰一松树陀的山洞里躲避。当时,七连战士奋勇阻击敌人,最后留下马宝玉五人作掩护,五勇士与鬼子激战在棋盘陀下,他正好在另一座山上。
李道长惦记着道观,更惦记着山上的五位勇士。天黑时,枪声渐渐停止了,李道长立刻下山向棋盘陀赶来。
道观已被日寇的炮火炸毁,但还没有完全倒塌,观顶被山炮炸出了几个洞,里面还能容身。余药夫安顿葛振林宋学她下,便寻找吃的东西,寻了半天在墙角的瓦罐里找到了一把小米,打来山泉水,急忙为二人熬了一点粥。
李道长老远就听得道观里有动静,以为还有未撤走的鬼子,便趴在隐避处观察,证实不是鬼子才朝观内走去。余药夫忽听到外面有脚步声,机警地闪身在门后观望,认出了李道长,惊喜万分,慌忙迎向前说:“李道长,是您啊!你没撤离么?这下两位英雄有救了,谢天谢地啊!”
李道长不禁吓了一跳,见是余药夫,又看了看躺在屋内的宋学义和葛振林,说:
“怎么,是昨日打鬼子的战士吗?”
“正是。他们是七连的……”
李道长赶快看了葛振林、宋学义的伤势,葛振林还好,只是宋学义伤得太重,神志不清,口中还在吐血。
李道长年轻时学过医术,出家后在狼牙山十几年来,走遍狼牙山大小山头,采百草,熬制药剂,钻研医学,常为百姓解除病痛,救死扶伤,成为远近有名的中医先生。
道长先弄来了盐水为葛振林宋学义二人清洗伤口,用自己配制的中草药敷在伤口上止血,然后细心给二位英雄疗伤。慢慢地,他们的伤势得到了好转。
天刚亮,朦胧的山雾渐渐散去,突然一名八路军战士提着枪气喘吁吁向道观跑来,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七连的司号员李文奎,他奉团、营首长和指导员蔡展鹏的命令,前来寻找六班的同志和受伤的战友。看到道观里有烟火便匆匆赶了过来。一眼看见了躺在地上的葛振林和宋学义,真是悲喜交集,眼泪剿地流了下来:“葛副班长,老宋!你们还活着!首长挂念着你们,让我来接你们……”
三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痛哭失声。
李文奎对山上的敌情比较了解,山下还有没撤出去的鬼子和汉奸,很不安全,他们选择了一条安全而僻静的小路,招呼几名担任警戒的战士,抬着葛振林、宋学义下了山,返回部队。李道长千叮咛万嘱咐,又带了一些配制的草药。
中午时分,在一个山口处,余药夫、李道长和八路军战士含泪握手道别。
余药夫是五壮士幸存者的主要救助人之一,40余年后,他在《广西日报》撰文回忆道:狼牙山战斗打响后,十九岁的余药夫在紧急中发现悬崖有夹缝,便攀藤顺崖而下,隐蔽其中。葛振林、宋学义跳崖后被挂的地方离洞不远,他待鬼子撤走后,忙把葛、宋二人救下,并先后背他俩脱离了危险。
时隔45年后,葛振林和余药夫于1986年9月25日相会于河北省易县,共同参加了中共易县县委、县政府举行的“狼牙山五壮士纪念塔“落成典礼。由于种种原因,余药夫等人救助葛振林、宋学义的事迹,直到20世纪80年代末才得以公开。
五壮士跳崖这惊心动魄的一幕过去了。
日本侵略军占领了空无一人的棋盘陀仅仅三十御,便垂头丧气地走了。他们如一群失魂落魄惊魂未定的狗,套拉着尾巴逃回去。丧失人性的日本法西斯被彻底地震撼了,他们自侵入中国以来,第一次经历过这样的战斗,第一次见过如此勇猛的军人,个个都在心里默想:这才是真正的军人,民族的勇士,一个民族有了这样的勇士是不可战胜的。
面对这样的军人,所有的人都会肃然起敬。侵略者们发狂而凶残的心战栗了,他们被征服了。
且说五勇士跳下悬崖。五个人是依次跳入峡谷的,副班长葛振林冥冥中觉得耳边有风吹树叶的声音,好像感觉自己还活着,这是不是梦?葛振林试着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片漆黑,这是在阳间,还是阴曹地府?他想活动一下胳膊,冈!I一动身,_阵无比的疼痛传遍全身。恍惚中,他立刻想到了刚刚的一幕,对!我与班长和战友们一起跳入悬崖了——“怎么,我竟然没有死?”他问自己:“班长他们呢?是活着还是牺牲了?”眼泪不觉涌出了眼眶……
葛振林想弄清自己究竟是在什么地方、什么位置,他忽然记起来了,那个瞬间,他和宋学义是一前一后从一处崖口跳下去的。他闭着眼睛,只觉得身体迅速下坠,越坠越快,峡谷的风把两耳鼓胀得很疼。忽然葛振林觉得被树枝猛地弹了一下,随即听到有树枝折断的声音,两手下意识地乱抓,突然,头被重重地撞击了一下,两眼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宋学义与葛振林的境遇差不多,他在距葛振林约有七八米处,恰巧被另一棵枯树挂住,他虽然处于距葛振林靠上的位置,却比葛振林更惨:腰部受了重伤(好像是断了),左眼也被树枝戳伤,当时就昏死了过去。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宋学义好像有了知觉,耳边有风吹动树枝的声音,意识到自己还活着,想动动身却动不T,慢慢地感到浑身僵硬、疼痛……
葛振林醒来已近半夜时分,意识到自己还没有死。只是挂在一棵疯长的树上,身上多处被划破了,头部摔成重伤,疼痛难忍。
他觉得脑袋昏沉沉的,周围很静,一阵阵夜风呼啸而过,时而有几颗星星穿过云层透出微弱的光亮。上面是黑黝黝的峭壁的暗影,下面是深不可测的万丈峡谷。在他的左边有一道山势较缓的斜坡,葛振椒瞬地转个身,手抓住岩缝,使劲挪动身子,卧在陡坡上歇息。他口干舌燥,胸腔发紧,肚子饿得已是前胸贴着后背。
葛振林感觉稍稍恢复了一点儿体力,便轻声呼唤:
“班长……老胡……学义……”
没有回音。他想是不是自己的声音太小,提高了嗓子又喊:
“班长——老胡学义——”
仍没有人答应,只听见山风呼呼。他的身体非常虚弱,嘴唇虽动却发不出声音。
葛振林试着活动一下身体,胳膊腿脚还能动,感觉还有气力,不由得高兴起来,啊!山神保佑,居然没有让我死,求生的欲望在心底升起。于是他大喘了几口气,手抓住岩缝、藤根,使尽全身的气力向山上爬去……
在五勇士纵身跳崖的那一刻,有一个人正在棋盘陀对面不远的大莲花瓣山上,流着热泪看着那个惨烈的场面,他叫冉元同,是狼牙山脚下易县毛儿岩乡甘河北沟村的一位农民。
冉元同1911年出生,1942年加入中国共产党,甘河北沟村是甘河村的一个小山庄,抗日“堡垒村”。
这位身材不高的中年农民,还是甘河村的一名民兵,抗日积极分子,他曾多次给八路军带路、送情报,因此认识很多一团的官兵。
昨天,当鬼子扑进甘河村的时候,他和村里的民兵护送乡亲们转移后,却忘了带装有文件材料的布包,又回到村里去取。当他赶到山口的时候,鬼子已经包围了狼牙山。
冉元同在躲避日军的追赶和搜查中,与五壮士在山上相遇,他曾劝说马宝玉他们不要上棋盘坨,那里太危险了,这山上有好多山洞,可以藏在附近的山洞里。他的这一番好意被六班长马宝玉拒绝了。
冉元同只好和另一名民兵藏在一个山洞里,等天黑了再去追赶转移的队伍。从早晨开始,他便听到了棋盘陀下激烈的枪炮声,就爬上了对面的大莲花瓣山上,他真真切切看到了“五勇士”战斗的经过和跳崖殉国的壮烈一幕。
冉元同在大莲花瓣山,由于一心牵挂关注着五位八路军战士的安危,哪里高、哪里能看见他们,他就往哪里去,连山洞也不钻了。马宝玉五人连续打退了敌人五六次进攻,子弹打光了,手榴弹也没有了,就用山上的石头砸敌人。这一幕幕惊心动魄的惨烈场景,使他热血沸腾,感动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也几乎在此同时,棋盘陀道观的李海忠道长,从松树陀的另一个山洞里钻出来,看见对面险峰上八路军五名战士正用山上的石头与鬼子搏斗。李老道和冉元同在不同的方位看着狼牙山上五名战士身边的石头扔完了,退路也没有了,面对的三面都是悬崖绝壁和万丈深渊,最后舍生取义,心中油然升起感佩之情。
英雄的班长马宝玉,做出了宁死不当俘虏的决定,第一个带头砸碎了枪扔到山下,然后纵身跳下悬崖,壮烈牺牲,献出了自己年仅21岁的生命。爬上高高崖头的鬼子兵,竟然整整齐齐排成几列,面对着五壮士跳崖处,随着指挥官的口令,恭恭敬敬地敬礼。这一场景被李海忠道长看得清清楚楚。
冉元同只看见“五壮士”纵身跳了下去,由于视线的遮挡,却没有看到葛振林和宋学义被挂在树上。冉元同认定五位勇士已经牺牲了,等鬼子撤走后,他摸黑下了山,回到村寻找没有来得及转移的村民,便把“五壮士“的情况一五一十告诉了乡亲们。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他带着村民们沿着一条崎岖小道来到棋盘陀崖底,寻找烈士的遗体。太阳升起一竿子高时,他才找到了胡福才的遗体,又在脚坡的石堆上找到了马宝玉和胡德林的遗体。他继续寻找,找了一个多钟头,就是不见另两名同志的尸体,只枷罢。
他们把三名战士遗体搬到一个平缓的土坡上,并排放在一起,周围用石块砌起,在上面撒了一层土和石块,简单地将烈士埋葬了。
冉元同流着眼泪,深深鞠了三个躬,说:“勇士们,你们先在这里歇息吧,等转移的乡亲们回来后,再接你们回去……”
生命奇迹
葛振林凭着自己的感觉判断,他是在半山腰被树枝挂住的,才幸免于难。估计从他所在的位置到崖顶,不足百米,上段峭壁坡度较为平缓,下段却异常陡峭,稍有不慎就会跌落深渊,粉身碎骨。他左右环顾,发现自己存身的位置,是一棵陡壁上斜长出来的矮树,树上缠满了藤条,树的左侧有一块突出的岩石,岩石的左面是一道缓坡,可通山顶。他把满是伤痕的手伸进岩缝,牢牢抓着岩石的棱角,脚蹬着突起的石块和夹缝中长出的藤条,开始一步一步向崖顶爬去,累了就停下来喘一会儿,然后再调动全身的力气,再爬一节。不知爬了有多远,爬着,爬着,他实在爬不动了……
葛振林咬着牙,心里默念着:坚持,坚持!坚持就是胜利!为了牺牲的战友,决不能停下!
又向前爬了一会儿,他感觉实在没有了力气,便趴在坡上不动了……
恰在这时,有一个人疾步来到崖顶上,焦急地向下张望,忽而侧耳听动静,像在寻找什么。他似乎听见下边不远处有声响,便不顾危险,急忙滑了过去,竟发现了葛振林。此时葛振林只有“哼哼“之气,却没有动弹之力。那人俯下身呼唤道:
“同志!同志!你还活着么?你醒醒!醒醒……”
昏沉中葛振林听见了呼唤声,睁开眼看着那人,有气无力地说:
“你……是……谁?”
那人又说道:“你是不是七连的?与鬼子打了一整天的?”
“我是七连……六班的,我叫……葛……振林。”
那人激动了:“你就是跳崖的英雄啊!乡亲们正惦记着你们哪……"
说完,俯下身来,把葛振林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托着他向前走(爬)去。
来到崖顶,那人将葛振林放在一块平地上躺下,把带来的水给他喝了,葛振林一会儿醒过来,那人便问:“跳下去的同志是否还有活着的?”
葛振林依然恍惚:“……没有了,我是被树挂住的……”喘了一会儿,问道:“同志,你是……”
“我叫余药夫,是易县青年救国会的。”
葛振林紧紧握住余药夫的手说:“谢谢你!同志。班长他们……都……都牺牲了!”眼泪夺眶而出。
这时,崖下边好像有动静,二人不由警觉起来,仔细听听像是人的哼哼声。
余药夫说:“同志,你在这儿休息一会儿,我到陡坡上去看看。”
大约过了半个多钟头,葛振林听得崖下有叫声,急忙站起身,却听余药夫说道:“还有一名同志活着哩!”
葛振林大喜过望,急忙踉踉跄跄地向崖边走去。
余药夫已经爬上来了,背上背着一个人,葛振林一看是宋学义,急忙喊道:“学义!学义!你……还活着?我是葛振林!”
宋学义的声音非常微弱:“老葛……你……你……”又昏了过去。
在崖壁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宋学义慢慢苏醒过来,吃力地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混沌;侧耳细听,山上山下没有一点声音。
他意识到自己还活着,而救了他的命的是那棵枯了半截的老树和一块巨大的石头。天昏地暗,周围一片死寂。他觉得浑身像散了架,伸手摸摸身上,到处都是口子,黏糊糊的,是血,有的已结了痂,疼得很厉害。他感觉到自己的腰断了,肚子里也一阵阵剧烈地疼痛。他想翻翻身,活动一下身子,却动弹不得,只感到浑身针扎一样痛。
宋学义断定班长和其他同志都已牺牲了,不禁心中_阵悲哀,随即掠过一个念头:战友们都牺牲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一头栽下去算了。转念又一想:我还不能死,这样死了怎对得起他们呢?我必须坚决地活下去,给死难的同志和乡亲们报仇,早日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
想到这儿,不觉身上有了点力气,他抓着藤条和野草根,拼尽全力向上爬去,然而他的伤很重,嘴里一口一口吐着血,爬了不到三四米,脊椎一阵剧烈的疼痛,便又昏过去了……
两位英雄大难未死,奇迹興得救了,这难道是上苍的安排?或是冥冥中有神灵的保佑?
原来,1941年9月23日这天,中共易县县委召开紧急会议,部署反“扫荡”工作。24日,县委派青年救国会主任余药夫来狼牙山脚下的东西水村,向住在管头村的区干部传达会议精神。傍晚时分,他们接到通知:日寇将于明天开始对狼牙山根据地进行“铁壁合围”大“扫荡”。散了会,余药夫连夜和区里的同志们组织群众向山上转移。
1941年9月24日黎明时分,日寇“扫荡”开始了,3000余名日伪军将狼牙山团团围住,干部群众立即向深山里转移。他们在八路军主力部队的帮助下越过雷区,由于乡亲们行动缓慢,被鬼子尾随而至。八路军一团二营七连战士英勇阻击敌人,并在山口布置地雷,打得日寇连连败退,干部群众才得以丿项利转移。
余药夫护送群众撤离进山,在翻越沟堑时脚部不慎受伤,行动不便,为了不连累大家,便在山上一个废弃的小屋中疗伤,后来和转移的队伍失去了联系。鬼子占领了山口并上山后,余药夫未走脱,自己藏在一座山坡的崖洞里,说是崖洞,实是一条崖缝,这个崖缝的最上端就是棋盘陀的顶峰。
第二天拂晓,余药夫听到了日寇飞机的轰炸声和进攻的枪炮声,震天动地。担任掩护任务的八路军战士,与敌人浴血奋战,他看到五位勇士凭着险要地势,连续打退了敌人十几次冲锋,最后把敌人引向了绝顶。
余药夫隐蔽在崖缝中,时刻关注着山顶上的战斗,五勇士舍身跳崖,他身处其境,目睹了五位勇士跳崖时那惊天动地的壮烈一幕。
傍晚时分,枪炮声渐渐停息了下来,鬼子向五勇士跳崖处深深三鞠躬,余药夫都历历在目。当鬼子撤离后,他不顾伤痛,悄悄爬出崖洞,一痛一拐地向棋盘陀攀来,寻找英雄的踪影。
贵人相助
余药夫搀扶着葛振腳宋学义向山下钢地走去,二人身受重伤,根本无法行走,宋学义腰部疼得难以忍受,就一点点爬着向前挪动,后来挪也挪不动了。余药夫只好一个一个地朝前背,先搀着葛振林走一段,放下,再回来背宋学义。
这样走了一段路,好不容易到了欢喜台,把余药夫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他的脚部也有伤,也是近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为了救活两位勇士,他咬紧牙坚持着。葛振林见余药夫如此,也实在于心不忍,便说:
“同志,这样走会把你累坏的,不如在这里歇歇,等天亮了我们再去找部队。”
余药夫看着两位勇士伤势严重,特别是宋学义更是有气无力,站都站不起来,口中还不时地吐着血,如果不及时救治,怕是撑不到天亮。他心急如焚,现在无论如何也不能停在这儿。余药夫说:
“不行!前面就是道观了,咱先到道观里休息,看有没有吃的,再坚持Y儿吧。“
由于当时山上情况不明,既担心有隐藏的敌人,又担心踩上自己人埋下的地雷,为了安全起见,余药夫先往前探一段路,摸清情况再回来搀扶二人。他来到棋盘陀下的道观旁,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异常,便找到两根棍子,三个人相拥着一步一步向道观走去。
这座道观历史很久远了,已不知是什么年代所建,道观里原有几名道士,前几天日本鬼子要来“扫荡”,都外出避难去了,只有老道长不肯离开。道长叫李海忠,是一位有着爱国之心的“世外高人”。在日寇向狼牙山“扫荡”前,他热情地为八路军引路,帮助乡亲们迅速转移。他把部队和群众送出了狼牙山就要返回时,
道路已被日军的炮火封锁,他便在另一个山峰一松树陀的山洞里躲避。当时,七连战士奋勇阻击敌人,最后留下马宝玉五人作掩护,五勇士与鬼子激战在棋盘陀下,他正好在另一座山上。
李道长惦记着道观,更惦记着山上的五位勇士。天黑时,枪声渐渐停止了,李道长立刻下山向棋盘陀赶来。
道观已被日寇的炮火炸毁,但还没有完全倒塌,观顶被山炮炸出了几个洞,里面还能容身。余药夫安顿葛振林宋学她下,便寻找吃的东西,寻了半天在墙角的瓦罐里找到了一把小米,打来山泉水,急忙为二人熬了一点粥。
李道长老远就听得道观里有动静,以为还有未撤走的鬼子,便趴在隐避处观察,证实不是鬼子才朝观内走去。余药夫忽听到外面有脚步声,机警地闪身在门后观望,认出了李道长,惊喜万分,慌忙迎向前说:“李道长,是您啊!你没撤离么?这下两位英雄有救了,谢天谢地啊!”
李道长不禁吓了一跳,见是余药夫,又看了看躺在屋内的宋学义和葛振林,说:
“怎么,是昨日打鬼子的战士吗?”
“正是。他们是七连的……”
李道长赶快看了葛振林、宋学义的伤势,葛振林还好,只是宋学义伤得太重,神志不清,口中还在吐血。
李道长年轻时学过医术,出家后在狼牙山十几年来,走遍狼牙山大小山头,采百草,熬制药剂,钻研医学,常为百姓解除病痛,救死扶伤,成为远近有名的中医先生。
道长先弄来了盐水为葛振林宋学义二人清洗伤口,用自己配制的中草药敷在伤口上止血,然后细心给二位英雄疗伤。慢慢地,他们的伤势得到了好转。
天刚亮,朦胧的山雾渐渐散去,突然一名八路军战士提着枪气喘吁吁向道观跑来,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七连的司号员李文奎,他奉团、营首长和指导员蔡展鹏的命令,前来寻找六班的同志和受伤的战友。看到道观里有烟火便匆匆赶了过来。一眼看见了躺在地上的葛振林和宋学义,真是悲喜交集,眼泪剿地流了下来:“葛副班长,老宋!你们还活着!首长挂念着你们,让我来接你们……”
三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痛哭失声。
李文奎对山上的敌情比较了解,山下还有没撤出去的鬼子和汉奸,很不安全,他们选择了一条安全而僻静的小路,招呼几名担任警戒的战士,抬着葛振林、宋学义下了山,返回部队。李道长千叮咛万嘱咐,又带了一些配制的草药。
中午时分,在一个山口处,余药夫、李道长和八路军战士含泪握手道别。
余药夫是五壮士幸存者的主要救助人之一,40余年后,他在《广西日报》撰文回忆道:狼牙山战斗打响后,十九岁的余药夫在紧急中发现悬崖有夹缝,便攀藤顺崖而下,隐蔽其中。葛振林、宋学义跳崖后被挂的地方离洞不远,他待鬼子撤走后,忙把葛、宋二人救下,并先后背他俩脱离了危险。
时隔45年后,葛振林和余药夫于1986年9月25日相会于河北省易县,共同参加了中共易县县委、县政府举行的“狼牙山五壮士纪念塔“落成典礼。由于种种原因,余药夫等人救助葛振林、宋学义的事迹,直到20世纪80年代末才得以公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