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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探访蛙类音乐会
书名:
荒野牧草地 作者:温思罗普·帕卡德 字数:77160
TheFrogRendezvous
夜间的娱乐表演,黄昏时游吟诗人的表演,即将在小水湾中开始,那蛙类就是游吟诗人的娱乐,一种全明星的表演,因为剧情的需要,它们当中的每个角色都能成为插科打挥的滑稽演员,或对话者,或独唱者。
牧草地一路向前延伸约1.6公里之后,便与湖泊交汇。它将嘴唇伸向湖泊,不过是为了到处去饮水。它在小水湾的最深处畅饮。你几乎不鏈道牧草雌哪段束,小水诲哪里开始,二者如此轻熟融合起来,有时真的难以溯恥牧草地的动物偷偷溜进小水湾,而湖泊中的动物则会登陆上岸,一路深入牧草地。你自己从牧草地这-咄0徒步接近小水湾,直到把脚踝深深嶙入水里,溅起水花,才知道自己料了~草地的立在齐膝深的凉水中,在你的面前如此彻底地遮蔽了湖泊,以至于你根本不曾意识到它的存在。
从湖泊这一侧而来,你可能认为自己在这道相同的灌木屏蔽中看见湖边,但是,它们的那边和后面是小水湾大片的水域。牧草地的灌木丛喜欢从岸上走下来,将它们的脚沉浸在温暖的湖水中,在那被遮蔽的、芳香四溢的空气中享受日光浴。
在这里,下午的太阳比别处更富于弹性。灌木丛涉水走出最远,在水中形成自己的一个个小岛。灌木丛的叶片具有光泽,发出炽热的、具有弹性的闪光,太阳就随着那些闪光而弹跳。其中,高灌蓝莓最为大胆,在最远处形成了最大的簇群而耸立。5月下旬,随着一阵离岸的风吹过来,这些灌木就把它们飘落的花冠撒满整个水面。在阵亡将士纪念日?(MemorialDay),我不止一次看见小水湾覆盖着那些飘落的花冠,一眼望过去,白茫茫一片,仿佛那些灌木丛正垂首而立,为悼念那些死于海上的动物而将花朵撒在波浪上面。
一年中更早的时候,榆树(elm)就把它们那浑圆的边缘长翅的种子撒落在小水湾,使得整个水面呈现出一派褐色,在蓝莓丛撒下的那些纪念性的花朵消失之后,枫树又会派遣千百万艘双帆的种子小船,在它们扯满两面风帆驶向大海之际,那个庞大的船队便染红了整个水面。如今,所有这些东西都逝去了,水面再度干净起来,一条小梭鱼(pickerel)在水下捕猎小银鱼,要不它就随着那从外面渐渐消失的波动,懒洋洋地轻叩着你的独木舟,那条鱼在水下打旋,水面随之泛起阵阵涟漪。
跟随着这些勇敢的蓝莓丛,不那么勇敢却依然热切的牧草地植物也涉入水中,形成自己更小的岛屿簇群。在这些植物当中,领先的是香杨梅,它优雅地提着深绿色的丝绸裙裾,它的灵魂散发出如此美妙的芳香,以至于它不怕恶灵,而漂亮的野玫瑰、欢乐
①美国国殓日,为每年的5月30So的绣线菊(spiraea)、忧郁的甸杜以及丰满的梢木幼苗则紧随其后。如果你仔细观察这些植物,就会注意到它们在懒洋洋的微风中颤抖,仿佛害怕如此鲁莽的行为会给自己带来死亡。然而,它们就伫立在那里,微型的潮汐在它们粉红色的脚趾周围旋动,又消逝在它们后面的池潭中,莎草(sedge)和小小的沼泽植物生长得如此密集,充满了池潭,鱼儿从小水湾游过来的时候,便在它们的梗茎周围拱动,徒劳地尝试穿过它们游进去。
就在灌木丛边缘的外面,在枫树被映照在起伏的波动中的地方,小水湾水面上昆虫成群结队,来来往往,根据自己种族的特性而旋转、蹦跳。在这些昆虫当中,我用最大的欢乐,如同致敬般地欢呼的,当属幸运虫。你知道我指的是哪种虫子。这种虫子的个头儿接近一厘米长,几乎很宽大,呈椭圆形,是一种没有任何炮塔的鲸背甲板船的监视器。从它坚持在水上生活的顽固性来判断,它的外壳很坚硬,是浸礼教徒,却是那种悲哀地误入歧途的浸礼教徒,因为它与其同伴连续不断跳起华尔兹舞。它们在一种迷宫般混乱的急转中转个不停,如果它们在最后一刻都还没有倒转过来,那么那种急转就会让你头晕目眩。
所有捕鱼的男孩都知道,这些虫子坚硬的外壳中带有大量的运气,一只疯狂地跳着华尔兹舞而接近你的鱼线的虫子,是即将成功的预兆,实际上,如果它触及你的鱼线并依附在上面,那就预示着附近有一条大鱼。但如果你在扔出鱼线之前要以最明确的方式来取悦众神,那么你就该去捕捉一些幸运虫,越多越好,将
它们埋在岸上,将其头部朝着湖岸,并对它们念出如下咒语:
虫子,虫子,虫子,
我对我挖掘的虫子口吐唾沫;
虫子,虫子,让我实现心愿,
捕获一连串大鱼。
如此恰当地处理,从未听说过有谁失败,如果你失败了,那一定是因为你在埋葬那些虫子时,不慎将其中一只或多只弄颠倒了,没有将其头部朝着湖岸。
然而,要捕捉一只幸运虫并不那么容易。这种虫子堪称类型极为现代的监视器,因为它的引擎具有最高动力,蒸汽始终处于巅峰状态,能够集中一艘鱼雷艇所有的狂暴力量,以直线飞快地跑开。更有甚者,它还可以转换,我见过它在被敌人团团围困时迅速变成F潜水艇,径直下潜到水底,并待在那里躲避。总之,它可能拥有一个氧气筒,直到它准备就绪的时候才会浮上水面,而一旦浮出水面,它就显得精力旺盛、饱满,随时准备好开始另一场华尔兹舞。
它在水面的一个水手伙伴,更确切地说是跳跃者,是一种不同的虫子。这就是水亀(water-strider)小水湾里真正的卡西乌①(Cassius),它具有畸形生长、营养不良的蚊子那种瘦削、
①罗马将军,谋杀凯撒的主要刺客。
饥饿的外貌。这个看起粒像海盗一样的小家伙并不跟同伴跳欢乐的华尔兹舞。相反,它展开那四条长长的腿,就像一个马耳他十字,只有每条腿的脚尖触及水,而四条腿触及水面时会微微下陷,形成微小的涟漪,却不会刺破水面,作为虫子,它在四个凹点上精力充沛地四处蹦跳,不时像真正的跳蚤一样跳跃。有时候,它会朝着空中跃起大约1.2厘米,顺着水面飞掠而过,就像男孩用石头打水漂那样,接着它再度平衡,放下身子,直到差一点儿就俯卧在水上,然后又将身子抬起来,直到它高高地伫立在那四根高跷上,但即便这样,它的脚趾也始终没有被打湿。
在下午3点左右进入小水湾,除了水生昆虫和那些在上面以飞艇形式跟它们竞赛的蜻蜓,你可能认为,如此令人酣睡的暑热使得这里的生命都在沉睡。然而,你必须把你的独木舟搁在莎草丛生的浅滩上,一动不动地静坐着等待。其实你也无须等待太久。毫无声息的停顿,仿佛万物都在等着看外面深处的这个怪兽接下来究竟要干什么,然后,就在你的手边,一个嗓音使人安心地发出这样的声音:“塔——格一格——格!”那声音很近,使得你能把它明确地记录下来。没有字符能表达它的喉音发出的热情,那种热情就像落在你胸膛上的打击,要不然就是它那和谐的共鸣。拿起你的小提琴,将G弦下调到一种紧绷状态——那绷紧的琴弦如此之低,以至于几乎不会和谐、悦耳地震颤,然后你砰地弹拨它,所发出的声音就暗示着那种音调。但无须描述,你对它也很熟悉。
顷刻间,在湖岸线上和灌木丛构成的簇簇小岛中间的很多地方,到处都传来一片“塔——格——格”的回应性的合唱,那是在很短的时间之内大量蛙鸣的序曲前奏,接着是一派沉寂。然后,一只前辈老蛙利用演说的停顿,发出一种无比嘶哑而震动的吼叫:“阿赫尔尔胡姆姆姆!"它用那带着朗姆酒的重音叫出:“阿赫尔尔胡姆姆姆!”远在800米之外,你就能听见它的声音,一片“楚一斯奎克——斯普拉施”的鸣叫声立即从一个小伙伴的口中响起,仿佛它无法在短时间内喝完那种酒,变得惊恐起来,从而毫不耽搁,且立即判定水底两块石头之间一个隐蔽的角落很适合它栖身。然后,小水湾再度沉睡了,寂静得几乎听得见沉寂发出的鼾声。
如果你四处寻找,就会渐渐看见它们的身影,其中一些就在你的船桨可及的范围之内。当独木舟接近它们,我从不知道它们是否会溜走,在Tn都静止之后突然无声地出现;我也不知道它们是否一直都待在那里,仅仅是天生就隐藏得那么好,以至于人类的眼睛起初并没有注意到它们。但是,我不知道你是否要等一阵才能看见它们。它们褐色的背部沉浸在水面之下,而它们那绿褐色的脑袋则完全露出水面,因此其鼻孔能够获得空气,它们待在那里一动不动,等待很多个时辰,等待时间和潮汐带来午餐。即便只能看见它们的头顶,它们也会让你大笑,因为在它们扁平的头顶上,那双鼓起的眼睛凸出得如此之高,以至于让你想起那些小闪光灯,即恰当地安置在汽车引擎罩上的小灯。
我注意到一只不幸失事的六月鱸金龟(Junebeetle),在一根草穗前面被淹得半死,我立即把它拾起来,抛掷到距离一只青蛙大约15厘米的范围之内,紧接着就传来了一阵水花声和大口的吞咽声,而那只金龟则伸出脚眦上长满刺的腿,在青蛙的嘴里疯狂地抓扒、挣扎,但^只青蛙还没发出嘎吱的咀嚼声,金龟便一命呜呼了。在那只青蛙移动了一两次之后,仿佛良心不安,但似祜没有遭受内心的痛苦,这段时间,它确实朝着我眨动它的眼睛圆形的黄色内层,仿佛十分享受。在我看来,这样的眨眼具有咂嘴的所有效果。
这个下午在做梦,从朦胧的暑热顶点到黄昏柔和的平面,它一直都在做梦。在小水湾西边的松树下面,稳定的阳光悄悄地射进来,似乎要爱抚那些绿色的树干,而上面的树冠则响起一曲小小的、满足的叹息之歌。奇怪的是,你以前不曾听过这样的歌,因为整个下午,风都在那里吹拂。但是,接近夜幕降临时,小水湾才醒过来,你听见很多小精灵发出口齿不清的声音——在大约下午3点的那段暑热中,你从不曾注意到那些声音。如今,你听见莎草在起伏波动中交谈。你此前并没有听见它们的声音,然而那些波动整天都在莎草中间梦幻般地滑行。牧草地的鸟儿正在唤醒它们晚祷的序曲前奏,越过小水湾向西沉落的太阳,正在颂扬整个颤抖的绿叶华盖,它穿过那些绿叶照耀下来,沿着小水湾那边,一直用明亮、透明的特性来表演魔术。
在现实清晰的定义和夜幕神秘的烟霾之间,你处于那条边境线上。向西,在光亮中侧首,万物都被温和而清晰地界定;向东,透过叶片那微微闪烁的幻觉而注视太阳这朵金色的玫瑰,<一千零一夜》中的王子看见的那条小径向前伸展,通往陆地。
夜间的娱乐表演,黄昏时游吟诗人的表演,即将在小水湾中开始,那蛙类就是游吟诗人的娱乐,一种全明星的表演,因为剧情的需要,它们当中的每个角色都能成为插科打译的滑稽演员,或对话者,或独唱者。
听众早已开始聚集。一只灰松鼠(graysquirrel)率先从枫树干上抓扒着爬下来,它那强劲、有爪的后脚插进树皮,支持它前往想去的地方,仿佛它是一个倒转过来的巡道员。突然,它看见了独木舟和划船者,便大发脾气。对于船上那个侵占了鞘E座位的动物,其他一切都表达不出那只灰松鼠突然滔滔不绝的责骂和谴责。它迸发出的那些声音,如同水流一般,从铁道侧轨上等待装货的火车头的巨大引擎上射出来,而它就像那引擎一样,带着强度和沸腾的水蒸气从头到脚地颤抖。突然,就在它的头上,响起了一声“夸克”,一只夜鹭(nightheron)刚刚飞落下来,从它那患有黏膜炎的喉咙中射出这个唯一的词语,这就惊得那只灰松鼠一跃而起,射入空中约90厘米,随后落到另一棵枫树上,闪电般地蹿上一棵桦树,一路碰撞着,穿过桦树顶端匆匆离开,进入树林,在那里,你隐隐约约地听见它还在喋喋不休地唠叨。而那只夜鹭拍动强劲的翅膀盘旋起来,发出更多“夸克“的报警声,仿佛要扬帆远航。但在音乐会上,这两种动物并不是特别受欢迎一在外表、嗓音和举止等方面,夜鹭是一种不讨人喜欢的鸟儿。此时,跳跃者水亀和幸运虫一起涌进来,这两种昆虫为数众多,它们接近芦苇丛
生的边缘,尽可能靠近那些表演者,看看吧,那些优雅的生物——湖泊中最可爱的无拘无束的游泳者,它们小小的船队从水面上驶过来,进入这里。在亲切的赞美中,点着金色的脑袋,它们来了,身躯纤细而优雅,身后的水中拖曳着薄膜似的花边长袍。
那些因其写下的文字而深受人们敬重的植物学家,把小水湾中这些可爱的居民命名为狸藻(bladderwort),如果你想要拉丁文表现形式,它们应该被称为“Utricularia”,因为它们漂浮在膨胀着空气的叶片上,下面拖曳着根须,在水中无拘无束地游荡,根本不屑于泥土那具有污染的触及。中午,风从岸上吹来,将这些狸藻远远地吹到小水湾口那边,而现在,傍晚的微风又将它们吹回来,参加这场盛大的音乐会。
它们本来应该被命名为古希腊神话中某个优雅的女士,或者被命名为越过尤利西斯①(Ulysses)的航迹的某个水手美丽的爱人,在宁静的海洋上流连不去,等待他在这一天归来,因为整个夏天,你都彝见它们在小水湾小小的波浪上,向前点着那金色的脑袋。
这些生物才是音乐会上的贵族。此时,已经有乐器在演奏伟大的调音,另有一些嗓子在试音,却由于某种原因而被耽搁了。紧接着,女王驾到了。湖泊东岸,闪闪的金光渐渐隐退,从西岸的下层丛林中,黄昏翩翩升起来。时间到了,女王从桦树间优雅地飞出来,那可是仙女中真正的女王,浑身覆盖着驼羽和最柔软的
①即希腊神话中的奥德修斯,曾参加围攻特洛伊战争,后施木马计攻破特洛伊城。白色天鹅绒,身披最美丽、最柔软而精致的绿色的拖曳而波动起伏的夜礼服斗篷,上面装饰着黄色和白色。如果你愿意,可以称它为月形天蚕蛾(lunamoth)o那模样有些像它的东西,可能被别针钉在你的收藏品中,那可能就是它,但这种优雅、翱翔的动物,因为生命而脉动、颤栗,穿过芳香四溢的黄昏而飘浮,是仙女中的女王一不逊色。
它的到来无疑是这场大杂耍开始的信号。然后在小水湾中,你就听到了形形色色、为数众多、令人震惊的蛙类表演者亮起歌喉。最低音歌手带着令人惊诧的兴致唱出“阿赫——尔——胡——姆—姆姆”。无疑,那只担当侍者的青蛙克服了惊骇,鼓足喉咙纵声歌唱,“塔——格一格“在四面八方回响,就像一支鼓乐队发出的嘎嘎声。两个中音歌手的嗓音,听起来如同在尖桩篱栅上快乐地铿磨棍棒;其他中音歌手的旋律曲调,则具有一种外向表达的内心痛苦,渐渐衰落。一只踽踽独行而迟到的雨蛙(hyla)唱起哀伤的女高音。但在这些声音中,男高音歌手无疑是最强的:树蟾赊(treetoad)吹奏出一种飘逸的流质颤音,而蟾赊——大蟾赊(commontoad),则栖息在杂草丛生的边缘,鼓起喉咙,发出持久的梦幻般的抑扬顿挫的节奏,“哇一哈一哈一"地唱跃。
如果你愿意,也可以勉强地模仿这种声音:嗾起你的嘴,懒洋洋地拖长调子,念出法语中的“Eu”一两次,然后在下一次,你同时用口哨将其吹出来。这样,你就能较好地模仿这种梦幻般的音符。这种音符诱人入睡,而现在也确实是该划船回家的时候了,因为黄昏已经深化成越来越浓稠的黑暗,小水湾中的景物渐渐模糊。
夜间的娱乐表演,黄昏时游吟诗人的表演,即将在小水湾中开始,那蛙类就是游吟诗人的娱乐,一种全明星的表演,因为剧情的需要,它们当中的每个角色都能成为插科打挥的滑稽演员,或对话者,或独唱者。
牧草地一路向前延伸约1.6公里之后,便与湖泊交汇。它将嘴唇伸向湖泊,不过是为了到处去饮水。它在小水湾的最深处畅饮。你几乎不鏈道牧草雌哪段束,小水诲哪里开始,二者如此轻熟融合起来,有时真的难以溯恥牧草地的动物偷偷溜进小水湾,而湖泊中的动物则会登陆上岸,一路深入牧草地。你自己从牧草地这-咄0徒步接近小水湾,直到把脚踝深深嶙入水里,溅起水花,才知道自己料了~草地的立在齐膝深的凉水中,在你的面前如此彻底地遮蔽了湖泊,以至于你根本不曾意识到它的存在。
从湖泊这一侧而来,你可能认为自己在这道相同的灌木屏蔽中看见湖边,但是,它们的那边和后面是小水湾大片的水域。牧草地的灌木丛喜欢从岸上走下来,将它们的脚沉浸在温暖的湖水中,在那被遮蔽的、芳香四溢的空气中享受日光浴。
在这里,下午的太阳比别处更富于弹性。灌木丛涉水走出最远,在水中形成自己的一个个小岛。灌木丛的叶片具有光泽,发出炽热的、具有弹性的闪光,太阳就随着那些闪光而弹跳。其中,高灌蓝莓最为大胆,在最远处形成了最大的簇群而耸立。5月下旬,随着一阵离岸的风吹过来,这些灌木就把它们飘落的花冠撒满整个水面。在阵亡将士纪念日?(MemorialDay),我不止一次看见小水湾覆盖着那些飘落的花冠,一眼望过去,白茫茫一片,仿佛那些灌木丛正垂首而立,为悼念那些死于海上的动物而将花朵撒在波浪上面。
一年中更早的时候,榆树(elm)就把它们那浑圆的边缘长翅的种子撒落在小水湾,使得整个水面呈现出一派褐色,在蓝莓丛撒下的那些纪念性的花朵消失之后,枫树又会派遣千百万艘双帆的种子小船,在它们扯满两面风帆驶向大海之际,那个庞大的船队便染红了整个水面。如今,所有这些东西都逝去了,水面再度干净起来,一条小梭鱼(pickerel)在水下捕猎小银鱼,要不它就随着那从外面渐渐消失的波动,懒洋洋地轻叩着你的独木舟,那条鱼在水下打旋,水面随之泛起阵阵涟漪。
跟随着这些勇敢的蓝莓丛,不那么勇敢却依然热切的牧草地植物也涉入水中,形成自己更小的岛屿簇群。在这些植物当中,领先的是香杨梅,它优雅地提着深绿色的丝绸裙裾,它的灵魂散发出如此美妙的芳香,以至于它不怕恶灵,而漂亮的野玫瑰、欢乐
①美国国殓日,为每年的5月30So的绣线菊(spiraea)、忧郁的甸杜以及丰满的梢木幼苗则紧随其后。如果你仔细观察这些植物,就会注意到它们在懒洋洋的微风中颤抖,仿佛害怕如此鲁莽的行为会给自己带来死亡。然而,它们就伫立在那里,微型的潮汐在它们粉红色的脚趾周围旋动,又消逝在它们后面的池潭中,莎草(sedge)和小小的沼泽植物生长得如此密集,充满了池潭,鱼儿从小水湾游过来的时候,便在它们的梗茎周围拱动,徒劳地尝试穿过它们游进去。
就在灌木丛边缘的外面,在枫树被映照在起伏的波动中的地方,小水湾水面上昆虫成群结队,来来往往,根据自己种族的特性而旋转、蹦跳。在这些昆虫当中,我用最大的欢乐,如同致敬般地欢呼的,当属幸运虫。你知道我指的是哪种虫子。这种虫子的个头儿接近一厘米长,几乎很宽大,呈椭圆形,是一种没有任何炮塔的鲸背甲板船的监视器。从它坚持在水上生活的顽固性来判断,它的外壳很坚硬,是浸礼教徒,却是那种悲哀地误入歧途的浸礼教徒,因为它与其同伴连续不断跳起华尔兹舞。它们在一种迷宫般混乱的急转中转个不停,如果它们在最后一刻都还没有倒转过来,那么那种急转就会让你头晕目眩。
所有捕鱼的男孩都知道,这些虫子坚硬的外壳中带有大量的运气,一只疯狂地跳着华尔兹舞而接近你的鱼线的虫子,是即将成功的预兆,实际上,如果它触及你的鱼线并依附在上面,那就预示着附近有一条大鱼。但如果你在扔出鱼线之前要以最明确的方式来取悦众神,那么你就该去捕捉一些幸运虫,越多越好,将
它们埋在岸上,将其头部朝着湖岸,并对它们念出如下咒语:
虫子,虫子,虫子,
我对我挖掘的虫子口吐唾沫;
虫子,虫子,让我实现心愿,
捕获一连串大鱼。
如此恰当地处理,从未听说过有谁失败,如果你失败了,那一定是因为你在埋葬那些虫子时,不慎将其中一只或多只弄颠倒了,没有将其头部朝着湖岸。
然而,要捕捉一只幸运虫并不那么容易。这种虫子堪称类型极为现代的监视器,因为它的引擎具有最高动力,蒸汽始终处于巅峰状态,能够集中一艘鱼雷艇所有的狂暴力量,以直线飞快地跑开。更有甚者,它还可以转换,我见过它在被敌人团团围困时迅速变成F潜水艇,径直下潜到水底,并待在那里躲避。总之,它可能拥有一个氧气筒,直到它准备就绪的时候才会浮上水面,而一旦浮出水面,它就显得精力旺盛、饱满,随时准备好开始另一场华尔兹舞。
它在水面的一个水手伙伴,更确切地说是跳跃者,是一种不同的虫子。这就是水亀(water-strider)小水湾里真正的卡西乌①(Cassius),它具有畸形生长、营养不良的蚊子那种瘦削、
①罗马将军,谋杀凯撒的主要刺客。
饥饿的外貌。这个看起粒像海盗一样的小家伙并不跟同伴跳欢乐的华尔兹舞。相反,它展开那四条长长的腿,就像一个马耳他十字,只有每条腿的脚尖触及水,而四条腿触及水面时会微微下陷,形成微小的涟漪,却不会刺破水面,作为虫子,它在四个凹点上精力充沛地四处蹦跳,不时像真正的跳蚤一样跳跃。有时候,它会朝着空中跃起大约1.2厘米,顺着水面飞掠而过,就像男孩用石头打水漂那样,接着它再度平衡,放下身子,直到差一点儿就俯卧在水上,然后又将身子抬起来,直到它高高地伫立在那四根高跷上,但即便这样,它的脚趾也始终没有被打湿。
在下午3点左右进入小水湾,除了水生昆虫和那些在上面以飞艇形式跟它们竞赛的蜻蜓,你可能认为,如此令人酣睡的暑热使得这里的生命都在沉睡。然而,你必须把你的独木舟搁在莎草丛生的浅滩上,一动不动地静坐着等待。其实你也无须等待太久。毫无声息的停顿,仿佛万物都在等着看外面深处的这个怪兽接下来究竟要干什么,然后,就在你的手边,一个嗓音使人安心地发出这样的声音:“塔——格一格——格!”那声音很近,使得你能把它明确地记录下来。没有字符能表达它的喉音发出的热情,那种热情就像落在你胸膛上的打击,要不然就是它那和谐的共鸣。拿起你的小提琴,将G弦下调到一种紧绷状态——那绷紧的琴弦如此之低,以至于几乎不会和谐、悦耳地震颤,然后你砰地弹拨它,所发出的声音就暗示着那种音调。但无须描述,你对它也很熟悉。
顷刻间,在湖岸线上和灌木丛构成的簇簇小岛中间的很多地方,到处都传来一片“塔——格——格”的回应性的合唱,那是在很短的时间之内大量蛙鸣的序曲前奏,接着是一派沉寂。然后,一只前辈老蛙利用演说的停顿,发出一种无比嘶哑而震动的吼叫:“阿赫尔尔胡姆姆姆!"它用那带着朗姆酒的重音叫出:“阿赫尔尔胡姆姆姆!”远在800米之外,你就能听见它的声音,一片“楚一斯奎克——斯普拉施”的鸣叫声立即从一个小伙伴的口中响起,仿佛它无法在短时间内喝完那种酒,变得惊恐起来,从而毫不耽搁,且立即判定水底两块石头之间一个隐蔽的角落很适合它栖身。然后,小水湾再度沉睡了,寂静得几乎听得见沉寂发出的鼾声。
如果你四处寻找,就会渐渐看见它们的身影,其中一些就在你的船桨可及的范围之内。当独木舟接近它们,我从不知道它们是否会溜走,在Tn都静止之后突然无声地出现;我也不知道它们是否一直都待在那里,仅仅是天生就隐藏得那么好,以至于人类的眼睛起初并没有注意到它们。但是,我不知道你是否要等一阵才能看见它们。它们褐色的背部沉浸在水面之下,而它们那绿褐色的脑袋则完全露出水面,因此其鼻孔能够获得空气,它们待在那里一动不动,等待很多个时辰,等待时间和潮汐带来午餐。即便只能看见它们的头顶,它们也会让你大笑,因为在它们扁平的头顶上,那双鼓起的眼睛凸出得如此之高,以至于让你想起那些小闪光灯,即恰当地安置在汽车引擎罩上的小灯。
我注意到一只不幸失事的六月鱸金龟(Junebeetle),在一根草穗前面被淹得半死,我立即把它拾起来,抛掷到距离一只青蛙大约15厘米的范围之内,紧接着就传来了一阵水花声和大口的吞咽声,而那只金龟则伸出脚眦上长满刺的腿,在青蛙的嘴里疯狂地抓扒、挣扎,但^只青蛙还没发出嘎吱的咀嚼声,金龟便一命呜呼了。在那只青蛙移动了一两次之后,仿佛良心不安,但似祜没有遭受内心的痛苦,这段时间,它确实朝着我眨动它的眼睛圆形的黄色内层,仿佛十分享受。在我看来,这样的眨眼具有咂嘴的所有效果。
这个下午在做梦,从朦胧的暑热顶点到黄昏柔和的平面,它一直都在做梦。在小水湾西边的松树下面,稳定的阳光悄悄地射进来,似乎要爱抚那些绿色的树干,而上面的树冠则响起一曲小小的、满足的叹息之歌。奇怪的是,你以前不曾听过这样的歌,因为整个下午,风都在那里吹拂。但是,接近夜幕降临时,小水湾才醒过来,你听见很多小精灵发出口齿不清的声音——在大约下午3点的那段暑热中,你从不曾注意到那些声音。如今,你听见莎草在起伏波动中交谈。你此前并没有听见它们的声音,然而那些波动整天都在莎草中间梦幻般地滑行。牧草地的鸟儿正在唤醒它们晚祷的序曲前奏,越过小水湾向西沉落的太阳,正在颂扬整个颤抖的绿叶华盖,它穿过那些绿叶照耀下来,沿着小水湾那边,一直用明亮、透明的特性来表演魔术。
在现实清晰的定义和夜幕神秘的烟霾之间,你处于那条边境线上。向西,在光亮中侧首,万物都被温和而清晰地界定;向东,透过叶片那微微闪烁的幻觉而注视太阳这朵金色的玫瑰,<一千零一夜》中的王子看见的那条小径向前伸展,通往陆地。
夜间的娱乐表演,黄昏时游吟诗人的表演,即将在小水湾中开始,那蛙类就是游吟诗人的娱乐,一种全明星的表演,因为剧情的需要,它们当中的每个角色都能成为插科打译的滑稽演员,或对话者,或独唱者。
听众早已开始聚集。一只灰松鼠(graysquirrel)率先从枫树干上抓扒着爬下来,它那强劲、有爪的后脚插进树皮,支持它前往想去的地方,仿佛它是一个倒转过来的巡道员。突然,它看见了独木舟和划船者,便大发脾气。对于船上那个侵占了鞘E座位的动物,其他一切都表达不出那只灰松鼠突然滔滔不绝的责骂和谴责。它迸发出的那些声音,如同水流一般,从铁道侧轨上等待装货的火车头的巨大引擎上射出来,而它就像那引擎一样,带着强度和沸腾的水蒸气从头到脚地颤抖。突然,就在它的头上,响起了一声“夸克”,一只夜鹭(nightheron)刚刚飞落下来,从它那患有黏膜炎的喉咙中射出这个唯一的词语,这就惊得那只灰松鼠一跃而起,射入空中约90厘米,随后落到另一棵枫树上,闪电般地蹿上一棵桦树,一路碰撞着,穿过桦树顶端匆匆离开,进入树林,在那里,你隐隐约约地听见它还在喋喋不休地唠叨。而那只夜鹭拍动强劲的翅膀盘旋起来,发出更多“夸克“的报警声,仿佛要扬帆远航。但在音乐会上,这两种动物并不是特别受欢迎一在外表、嗓音和举止等方面,夜鹭是一种不讨人喜欢的鸟儿。此时,跳跃者水亀和幸运虫一起涌进来,这两种昆虫为数众多,它们接近芦苇丛
生的边缘,尽可能靠近那些表演者,看看吧,那些优雅的生物——湖泊中最可爱的无拘无束的游泳者,它们小小的船队从水面上驶过来,进入这里。在亲切的赞美中,点着金色的脑袋,它们来了,身躯纤细而优雅,身后的水中拖曳着薄膜似的花边长袍。
那些因其写下的文字而深受人们敬重的植物学家,把小水湾中这些可爱的居民命名为狸藻(bladderwort),如果你想要拉丁文表现形式,它们应该被称为“Utricularia”,因为它们漂浮在膨胀着空气的叶片上,下面拖曳着根须,在水中无拘无束地游荡,根本不屑于泥土那具有污染的触及。中午,风从岸上吹来,将这些狸藻远远地吹到小水湾口那边,而现在,傍晚的微风又将它们吹回来,参加这场盛大的音乐会。
它们本来应该被命名为古希腊神话中某个优雅的女士,或者被命名为越过尤利西斯①(Ulysses)的航迹的某个水手美丽的爱人,在宁静的海洋上流连不去,等待他在这一天归来,因为整个夏天,你都彝见它们在小水湾小小的波浪上,向前点着那金色的脑袋。
这些生物才是音乐会上的贵族。此时,已经有乐器在演奏伟大的调音,另有一些嗓子在试音,却由于某种原因而被耽搁了。紧接着,女王驾到了。湖泊东岸,闪闪的金光渐渐隐退,从西岸的下层丛林中,黄昏翩翩升起来。时间到了,女王从桦树间优雅地飞出来,那可是仙女中真正的女王,浑身覆盖着驼羽和最柔软的
①即希腊神话中的奥德修斯,曾参加围攻特洛伊战争,后施木马计攻破特洛伊城。白色天鹅绒,身披最美丽、最柔软而精致的绿色的拖曳而波动起伏的夜礼服斗篷,上面装饰着黄色和白色。如果你愿意,可以称它为月形天蚕蛾(lunamoth)o那模样有些像它的东西,可能被别针钉在你的收藏品中,那可能就是它,但这种优雅、翱翔的动物,因为生命而脉动、颤栗,穿过芳香四溢的黄昏而飘浮,是仙女中的女王一不逊色。
它的到来无疑是这场大杂耍开始的信号。然后在小水湾中,你就听到了形形色色、为数众多、令人震惊的蛙类表演者亮起歌喉。最低音歌手带着令人惊诧的兴致唱出“阿赫——尔——胡——姆—姆姆”。无疑,那只担当侍者的青蛙克服了惊骇,鼓足喉咙纵声歌唱,“塔——格一格“在四面八方回响,就像一支鼓乐队发出的嘎嘎声。两个中音歌手的嗓音,听起来如同在尖桩篱栅上快乐地铿磨棍棒;其他中音歌手的旋律曲调,则具有一种外向表达的内心痛苦,渐渐衰落。一只踽踽独行而迟到的雨蛙(hyla)唱起哀伤的女高音。但在这些声音中,男高音歌手无疑是最强的:树蟾赊(treetoad)吹奏出一种飘逸的流质颤音,而蟾赊——大蟾赊(commontoad),则栖息在杂草丛生的边缘,鼓起喉咙,发出持久的梦幻般的抑扬顿挫的节奏,“哇一哈一哈一"地唱跃。
如果你愿意,也可以勉强地模仿这种声音:嗾起你的嘴,懒洋洋地拖长调子,念出法语中的“Eu”一两次,然后在下一次,你同时用口哨将其吹出来。这样,你就能较好地模仿这种梦幻般的音符。这种音符诱人入睡,而现在也确实是该划船回家的时候了,因为黄昏已经深化成越来越浓稠的黑暗,小水湾中的景物渐渐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