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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你是我的良辰美景 作者:刘蒙之 字数:117975
许哲源是黄宝珠的苏州老乡,因为话剧的关系喜欢上了黄宝珠。许哲源暗恋黄宝珠,但是从来没有道破。许哲源的父母是苏州的国企的老总,爸爸在国企当老总,妈妈在政府当处长,也是有身份的人。虽然家庭富裕,但是教养很好,甚至有些阴柔。许哲源有个姐姐,却比他强势了很多。许哲源的性格温和,阴柔,性格沉稳,体贴人,有点女人化。黄宝珠拿许哲源当作自己的好朋友,有时候甚至不见外。她不爱许哲源,也不知道许哲源喜不喜欢她。两人相安无事。
回到宿舍的时候,林芷荷和黄宝珠和莫佳佳三个人会经常在讨论戏。林芷荷对黄宝珠的进步尚且满意,却经常批评莫佳佳抓不住白宝络复杂的心理和人物之间复杂内心关系。两个人经常在宿舍里争论。三个人对顾秋关的表演也颇有争议。莫佳佳认为,范柳原是发自内心的喜欢白流苏,因此表演要入情入戏,要诚挚热烈。但林芷荷反对,认为范柳原是一个矛盾的结合体。黄宝珠说,她一直不太喜欢张爱玲这个人。在她的文字里,总觉得有种阴冷、潮湿、沉重的东西在里面,很压抑。这个女子写尽了上海滩那个踌躇时代的尘俗悲欢和人情冷暖。但是冷归冷,寒归寒,却道出了真正的世态炎凉,浮世真相。人总不能像鸵鸟一样,把头扎进沙子里,什么也不干,那岂不是自欺欺人么?再残酷的东西它也终究是现实啊。一句现实让人无可批驳,谁能执拗得过这现实二字呢。因为现实,便具有深厚的魅力吸引她,吸引众多的“张迷”了。
我觉得的啊,这白流苏实际上是一个挺有心机的女子,她心里边也是挺势利的,心里想得到真情,可另一半心里却是个俗到骨子里的人,算计的很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林芷荷不答应了,反驳她起来,白流苏很丑陋吗?别忘了,某个时候你也是如此。马斯洛不也说吗,人的需求是分级别的。某些必要的级别没有达到时,去要求更高的级别是不现实的。而以道德法庭去审判那些道德底线以下的行为也不过是自以为是的做法。假若文明真有消失的一天,人类生活的痕迹也全部不见。活着的人们,还会那么用力的去爱和恨吗?
哎呀,不说这个了,不过我要是能出演白流苏,一定比你演的好,你那个白流苏也太被动了,就像菜市场上等待被捡到的剩菜。我得演出新女性的主动来!莫佳佳转移了焦点,重启了一个崭新的问题。
哦,你要是表演白流苏,我一万个不答应,保准演出的是金大班的形象。就这白宝络,你的演出已经让我意外很了,这不是你的调调。你的调调将来可以向《金大班的最后一夜》那个风格发展……
哦,你个天杀的林芷荷,你这是骂我吗?莫佳佳把一个娃娃枕头超林芷荷抛了过去,唬她以表示自己的抗议。林芷荷两只手接住,又朝她丢了过去。两个人就嬉笑打闹了几个回合方罢了。这期间,黄宝珠一句话都没有插,她在准备跑步了,换上了运动装,拿好手机,钥匙,把热水平从桌子下面拎出来,放在门口,提醒自己不要忘掉。
你们聊吧,我要去跑步了啊,拜拜…
唉,别急啊,我这还有事情呢,今天我太困了,想早点睡觉,不好意思,你帮我带一瓶开水可以吗?莫佳佳问。
我也是,我也是,都睡着了。刚才在床上闭目养神耳朵上塞着耳机的孟璐说。刚才她一句话也没有参与,以至于让大家忘记了她的存在。因为她没有参加话剧社的表演,最近这段时间她和其余三个女生没有相同的话题而破感孤立。这时候她突然活了过来,问,可以给我带一壶热水吗?你看,我这都睡着了。她说完不好意思地笑笑。
可以可以,好啊,那我走啦!黄宝珠倒没有觉得什么不好,拎起三个热水瓶出了门。反倒是连林芷荷都看不下去了非常的气愤,就狠狠地在心里骂到:这两个好吃懒做的家伙,脸皮真厚,自己不打开水就不要用了嘛,就知道欺负黄宝珠忠厚老实没心眼。这黄宝珠也真是太软弱了,没一点性格。真是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负,也活该受累。
你们总是让黄宝珠给你们打水,好意思吧?这一次两次是帮忙,经常这样是不是老实人好欺负啊?林芷荷埋怨。
孟璐继续听音乐了,耳朵听不见。莫佳佳嘻皮笑脸地凑了过来,说,黄宝珠同学愿意,觉悟高,好不好,这叫能者多劳啦。我就不敢劳驾你林大小姐,看你薄情寡义的,不用说让你打一个热水瓶的水,就是跟你借半杯热水服药喝,我看你都不会借的。这人啊,同样一个宿舍的,人跟人的差距咋这么大呢?
好啊,你还嘴尖牙利的不行,猪八戒倒打一耙啊?!两个人嘻嘻哈哈地打闹起来。
黄宝珠把热水瓶放在锅炉房的台阶下,先去跑步,跑步结束以后再过来打水回宿舍。操场上跑步的人并不多,这和夏天形成明显的区分。夏天的时候,晚上操场上满是红蓝绿女,三分之一是为了跑步,三分之一是为了乘凉,三分之一是在谈情说爱。现在天气凉了,人突然就少了很多,留下来的是些陌生而熟悉的面孔。说是陌生,是因为她并不是认识这些人。说是熟悉,是因为这两年经常看到他们来跑步,经常会碰到,讲过了很多次。黄宝珠慢慢地起步热身,跑了一圈的时候,看到前面站了一个男生,那身形有些熟悉,又很陌生。跑到他跟前的时候,挡在她前面路线上的人一动不动,丝毫没有避让的意思。她只好绕着跑。突然被那个声音给叫停了,黄宝珠,你好!她疑惑地抬起头,发现那个身影是顾秋关。在路灯的渲染下,他看见顾秋关朝自己笑着。
哦,是你啊”她从来没有叫过顾秋关的名字,因为陌生,心里也有些莫名的敬畏。他是博士,比她大几岁,平时又那么强势。这样的男孩子她有些害怕。
是我,我想和你聊聊,可以吗?
啊,聊天,可以,可以……
那散散步吧,边走边聊,可以吗
好。黄宝珠说。
顾秋关实际上放心不下话剧的事情,他想和白留珠更仔细地谈谈剧情和角色体验的事情。他希望有一场酣畅淋漓,石破天惊的演出。他对话剧的投入和专注甚至超过了冯羽。这本来是导演做的事情。顾秋关和范柳原边走边聊,内容无一不是剧中的情节和理解。顾秋关讲到精辟处,眼睛会射出兴奋的光芒。
顾秋关说,你知道吗?范柳原不是一个浪荡公子和纨绔子弟,他不是一个暴发户。他是一个忧郁的哲学家。他披着庸俗的外衣,内心里确实一个有精神洁癖的人。范柳原说,当男人有钱、权、势时,女人会怀疑他们是否对她是真心。当男人什么都没有时,女人却又会怀疑男人是否还存在真心?很荒谬的心理。白流苏这个女子,一直活在“残花败柳”的自卑中,她内心里是对爱是非常渴望的,这是人的基本需求。但对这样一个游戏人间的风流浪子,她始终很矜持,小心翼翼。有些旧时代女人的劣根性。
嗯。黄宝珠声音低低应和。范柳原承认自己爱的人只有自己,那他对流苏是什么感情?他也许爱的不是白流苏这个真实的人,而是对“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内心坚守。他是一个精神贵族。香港的沦陷才成就了他们的爱情,但倾一城而产生的恋究竟建立在多坚固的情感磐石上?我宁愿相信人性的本源是渴望温暖抵触冰凉的,不会超越这些太多。
流苏,你说的的太对了!哦,不是,宝珠……秋关把黄宝珠的名字唤作了流苏,自己不好意思地笑了。黄宝珠也笑了。
你以为你真是那个范柳原啊,男生会很向往那种角色和境遇吗?黄宝珠和顾秋关活络起来了,那先前的恐惧感慢慢地消失了。在心理距离上亲近了很多,她甚至可以抛出这样跟演出无关而有关的问题。
不知道,不会吧,这是演戏,是一场关于精神世界的梦罢了。顾秋关回答。
糟了,时间太晚了,宿舍快关门了。我们回去吧!顾秋关说好。他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陪着黄宝珠到了锅炉房,刷IC卡打满三个热水瓶。顾秋关拎着三个热水壶走在前面,让黄宝珠跟在后面,一直把热水瓶提到了黄宝珠的宿舍门口才停住。
再见,黄宝珠!再见!黄宝珠低头轻轻地吐出这“再见”两个字眼。顾秋关送黄宝珠的时候,被莫佳佳看到了。回到宿舍就开始八卦,特别是和孟璐,两个人神神秘秘地说个没完没了。
对了,他不会看上黄宝珠?孟璐问。
不会吧,她那不解风情的样子,谁会看上?莫佳佳说。
演出的时间越来越接近,排练的节奏也越来越紧张。一切都按照理想的路线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在最后关键的一个星期,剧社的排练过程紧张而严肃。最后的七天,每天都要进行三轮完整的串联。通常一轮完整的串联后,只有五分钟的休息,大家们争分夺秒,几乎都是用跑的的速度完成工作。排戏的间隙要补充能量,黄宝珠毫不顾及一贯的小家碧玉形象,拿起面包就咬,喝几口水。时间一到,捧着笔记本和笔,又进场了。整个排练场,所有演员都排排坐。这是每天排练最重要的时刻了。顾秋关和黄宝珠的对手戏也越演越精彩了。人物的灵魂已经附体,演出的时候,演员和角色判若两人,再也看不出演员的影子了。
这两个平常自负和羞涩的人,淋漓尽致地诠释了范柳原和白流苏共同的自私和精明,对白竟然是这么俏皮。顾秋关扮演的范柳原问,你知道么?你的特长是低头。宝珠扮演的流苏抬头笑道,什么?我不懂。顾秋关扮演的范柳原回答说,有的人善于说话,有的人善于管家,你是善于低头的。黄宝珠说,有些傻话,不但是要背着人说,还得背着自己。让自己听见了也怪难为情的。譬如说,我爱你,我一辈子都爱你。两人的表演,把那种体验到骨子里的东西抛在每个人的眼前。对话就像两个人的斗智,俏皮话里把人性说透了,说醉了,说瘫了。冯羽对这样的状态很满意,剧社的成员心情振奋,摩拳擦掌,志在夺冠。
十一月份的话剧界正式开幕了。从十一月十五号到三十号,每天安排一场演出。全校的十五个话剧社要在评委的挑剔眼光下接受评判。演出的地方安排在学校的大礼堂,这个大礼堂建于一九三零年代,七十多年来一直是学校文艺团体演出的大本营。《倾城之恋》被安排在十一月二十六日演出。前面的演出基本都是现代剧。冯羽、顾秋关、林芷荷和黄宝珠去看了七八场,总体觉得还不错,就是这太先锋的现代剧实在跟不上,看不太懂,意涵不可捉摸。到了临近的两天,干脆什么也不看了,免了影响了优雅而沉静心态。
二十六号这天,大礼堂人山人海,七点不到,座位已经没有了,中间和两旁的过道站满了人,人群黑压压的一大片。灯光师,音响师调整设备。道具师清点道具,如临大敌,蓄势待发。七点半的时候,演出正式开始,演出精彩纷呈,不时博得观众的阵阵掌声。
剧情发展到香港被轰炸,身处乱世的范柳原和白流苏终于意识到各自的真挚感情,紧紧拥抱在一起。舞台正中有一堵断墙,墙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弹孔。顾秋关扮演的范柳原衣衫褴褛地从舞台左侧上,黄宝珠扮演的白流苏从舞台右侧上。二人在墙下相遇,怔怔地注视着对方,良久没有言语。顾秋关问,流苏,你看到那堵墙了吗?黄宝珠回答,墙?什么墙?顾秋关说,那堵墙,那堵极高极高的墙,在你住处窗外的那堵墙?黄宝珠回答,记得,记得。顾秋关说,那堵墙,总让我想地老天荒一类的话,有一天,我们的文明整个毁掉了,什么都完了,烧完了,炸完了,塌完了,也许还剩下这堵墙。流苏,如果那时候我们在这墙根底下遇见了……也许你会对我有一点真心,也许我会对你有一点真心。黄宝珠果然没有让大家失望。她在《倾城之恋》中的表演,一颦一笑都具有十足的老上海韵味。在同学们的眼里,她都是当之无愧的“最佳白流苏”。
结果不出明眼人的意料,校话剧团的《倾城之恋》技压群雄,获得了校园话剧文化节演出的第一名。那天的演出盛况和观众的欢腾空前绝后。黄宝珠一时间成了校园里的女神,演出结束以后,人群久久没有散去,观众都在议论着各种各样的内容,但其中莫不与这场戏有关系,而尤其重要的内容是从戏剧世界转回了现实世界。男生讨论的内容集中在女主角是个什么样的人,在哪个系就读,什么专业,为什么从前没有人知道。而女生自然免不了关怀男一号顾秋关,他已经是很多人熟知的人物了,今晚只不过更添加了一些传奇色彩。
十一点终于结束,剧组的人员才有机会离开后台。凌晨十二点的时候,顾秋关招呼大家在学校东门集合,顾秋关做东,要求一个都不能少,请大家去半岛酒店吃夜宵,吃完夜宵去迪厅蹦迪。所有的人都热烈响应,为的是庆祝这毕业之前的成功演出。不久,剧组中大多数的人即将走出校园,去迎接真刀真枪的社会舞台了。
莎士比亚说,生活是一个舞台,我们每个人都是一个演员。这生活的演出不知道是不是容易。那半岛酒店的包间硕大无比,桌上有菜有酒。冯羽和林芷荷甚至喝了几口白酒。黄宝珠勉强喝了几口红酒,又吐了出来。哪怕是几度的酒精,她都不适应。酒宴免不了打闹,挥洒青春豪气。顾秋关是宴会的主角,这单是他买的,自然是东家,免不了担负让饭局气氛热烈的重任。于是周旋下来,也多喝了一些酒,走路都有些踉跄了。黄宝珠看在眼里,目光中有些故事,有些表达,却没有说出来,一闪而过,瞬间归于平静。这么一场《倾城之恋》演下来,她与顾秋关彼此熟悉了,竟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藕断丝连了。
吃完夜宵,顾秋关招呼大家去迪厅嗨一下。没有人会在这个兴头上拒绝真正狂欢的来临。哪怕冯羽,也被一种不可形容的成就感包裹着,要去释放一些平素甚至觉察不到的精神垃圾。每个人都希望甩脱一些精神的沉疴在新的一天轻装前行。但到了黄宝珠这里居然出现了问题。在清冷的晚风中,顾秋关劝说黄宝珠跟大家一起活动,黄宝珠固执地拒绝了。她说什么也要回去。无论顾秋关怎么央求都不行,只好任她离开。黄宝珠离开的时候,不知为什么,顾秋关觉得非常的懊恼,心里有一种深深的受挫感。那天晚上,大家都玩得很嗨,只有顾秋关表现出闷闷不乐的样子。林芷荷说,大博士,怎么闷闷不乐,有什么心事。顾秋关说,没有的话,我开心得很!演出季我们的话剧夺了第一,多么不容易的事情。这都是大家努力的结果。来,大家一起干杯!干杯!所有的人都举起了酒杯,庆祝这来之不易的成功表演。但林芷荷还是看到顾秋关板着脸,迪厅的灯光射向他那铁青的面庞。
回到宿舍的时候,林芷荷和黄宝珠和莫佳佳三个人会经常在讨论戏。林芷荷对黄宝珠的进步尚且满意,却经常批评莫佳佳抓不住白宝络复杂的心理和人物之间复杂内心关系。两个人经常在宿舍里争论。三个人对顾秋关的表演也颇有争议。莫佳佳认为,范柳原是发自内心的喜欢白流苏,因此表演要入情入戏,要诚挚热烈。但林芷荷反对,认为范柳原是一个矛盾的结合体。黄宝珠说,她一直不太喜欢张爱玲这个人。在她的文字里,总觉得有种阴冷、潮湿、沉重的东西在里面,很压抑。这个女子写尽了上海滩那个踌躇时代的尘俗悲欢和人情冷暖。但是冷归冷,寒归寒,却道出了真正的世态炎凉,浮世真相。人总不能像鸵鸟一样,把头扎进沙子里,什么也不干,那岂不是自欺欺人么?再残酷的东西它也终究是现实啊。一句现实让人无可批驳,谁能执拗得过这现实二字呢。因为现实,便具有深厚的魅力吸引她,吸引众多的“张迷”了。
我觉得的啊,这白流苏实际上是一个挺有心机的女子,她心里边也是挺势利的,心里想得到真情,可另一半心里却是个俗到骨子里的人,算计的很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林芷荷不答应了,反驳她起来,白流苏很丑陋吗?别忘了,某个时候你也是如此。马斯洛不也说吗,人的需求是分级别的。某些必要的级别没有达到时,去要求更高的级别是不现实的。而以道德法庭去审判那些道德底线以下的行为也不过是自以为是的做法。假若文明真有消失的一天,人类生活的痕迹也全部不见。活着的人们,还会那么用力的去爱和恨吗?
哎呀,不说这个了,不过我要是能出演白流苏,一定比你演的好,你那个白流苏也太被动了,就像菜市场上等待被捡到的剩菜。我得演出新女性的主动来!莫佳佳转移了焦点,重启了一个崭新的问题。
哦,你要是表演白流苏,我一万个不答应,保准演出的是金大班的形象。就这白宝络,你的演出已经让我意外很了,这不是你的调调。你的调调将来可以向《金大班的最后一夜》那个风格发展……
哦,你个天杀的林芷荷,你这是骂我吗?莫佳佳把一个娃娃枕头超林芷荷抛了过去,唬她以表示自己的抗议。林芷荷两只手接住,又朝她丢了过去。两个人就嬉笑打闹了几个回合方罢了。这期间,黄宝珠一句话都没有插,她在准备跑步了,换上了运动装,拿好手机,钥匙,把热水平从桌子下面拎出来,放在门口,提醒自己不要忘掉。
你们聊吧,我要去跑步了啊,拜拜…
唉,别急啊,我这还有事情呢,今天我太困了,想早点睡觉,不好意思,你帮我带一瓶开水可以吗?莫佳佳问。
我也是,我也是,都睡着了。刚才在床上闭目养神耳朵上塞着耳机的孟璐说。刚才她一句话也没有参与,以至于让大家忘记了她的存在。因为她没有参加话剧社的表演,最近这段时间她和其余三个女生没有相同的话题而破感孤立。这时候她突然活了过来,问,可以给我带一壶热水吗?你看,我这都睡着了。她说完不好意思地笑笑。
可以可以,好啊,那我走啦!黄宝珠倒没有觉得什么不好,拎起三个热水瓶出了门。反倒是连林芷荷都看不下去了非常的气愤,就狠狠地在心里骂到:这两个好吃懒做的家伙,脸皮真厚,自己不打开水就不要用了嘛,就知道欺负黄宝珠忠厚老实没心眼。这黄宝珠也真是太软弱了,没一点性格。真是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负,也活该受累。
你们总是让黄宝珠给你们打水,好意思吧?这一次两次是帮忙,经常这样是不是老实人好欺负啊?林芷荷埋怨。
孟璐继续听音乐了,耳朵听不见。莫佳佳嘻皮笑脸地凑了过来,说,黄宝珠同学愿意,觉悟高,好不好,这叫能者多劳啦。我就不敢劳驾你林大小姐,看你薄情寡义的,不用说让你打一个热水瓶的水,就是跟你借半杯热水服药喝,我看你都不会借的。这人啊,同样一个宿舍的,人跟人的差距咋这么大呢?
好啊,你还嘴尖牙利的不行,猪八戒倒打一耙啊?!两个人嘻嘻哈哈地打闹起来。
黄宝珠把热水瓶放在锅炉房的台阶下,先去跑步,跑步结束以后再过来打水回宿舍。操场上跑步的人并不多,这和夏天形成明显的区分。夏天的时候,晚上操场上满是红蓝绿女,三分之一是为了跑步,三分之一是为了乘凉,三分之一是在谈情说爱。现在天气凉了,人突然就少了很多,留下来的是些陌生而熟悉的面孔。说是陌生,是因为她并不是认识这些人。说是熟悉,是因为这两年经常看到他们来跑步,经常会碰到,讲过了很多次。黄宝珠慢慢地起步热身,跑了一圈的时候,看到前面站了一个男生,那身形有些熟悉,又很陌生。跑到他跟前的时候,挡在她前面路线上的人一动不动,丝毫没有避让的意思。她只好绕着跑。突然被那个声音给叫停了,黄宝珠,你好!她疑惑地抬起头,发现那个身影是顾秋关。在路灯的渲染下,他看见顾秋关朝自己笑着。
哦,是你啊”她从来没有叫过顾秋关的名字,因为陌生,心里也有些莫名的敬畏。他是博士,比她大几岁,平时又那么强势。这样的男孩子她有些害怕。
是我,我想和你聊聊,可以吗?
啊,聊天,可以,可以……
那散散步吧,边走边聊,可以吗
好。黄宝珠说。
顾秋关实际上放心不下话剧的事情,他想和白留珠更仔细地谈谈剧情和角色体验的事情。他希望有一场酣畅淋漓,石破天惊的演出。他对话剧的投入和专注甚至超过了冯羽。这本来是导演做的事情。顾秋关和范柳原边走边聊,内容无一不是剧中的情节和理解。顾秋关讲到精辟处,眼睛会射出兴奋的光芒。
顾秋关说,你知道吗?范柳原不是一个浪荡公子和纨绔子弟,他不是一个暴发户。他是一个忧郁的哲学家。他披着庸俗的外衣,内心里确实一个有精神洁癖的人。范柳原说,当男人有钱、权、势时,女人会怀疑他们是否对她是真心。当男人什么都没有时,女人却又会怀疑男人是否还存在真心?很荒谬的心理。白流苏这个女子,一直活在“残花败柳”的自卑中,她内心里是对爱是非常渴望的,这是人的基本需求。但对这样一个游戏人间的风流浪子,她始终很矜持,小心翼翼。有些旧时代女人的劣根性。
嗯。黄宝珠声音低低应和。范柳原承认自己爱的人只有自己,那他对流苏是什么感情?他也许爱的不是白流苏这个真实的人,而是对“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内心坚守。他是一个精神贵族。香港的沦陷才成就了他们的爱情,但倾一城而产生的恋究竟建立在多坚固的情感磐石上?我宁愿相信人性的本源是渴望温暖抵触冰凉的,不会超越这些太多。
流苏,你说的的太对了!哦,不是,宝珠……秋关把黄宝珠的名字唤作了流苏,自己不好意思地笑了。黄宝珠也笑了。
你以为你真是那个范柳原啊,男生会很向往那种角色和境遇吗?黄宝珠和顾秋关活络起来了,那先前的恐惧感慢慢地消失了。在心理距离上亲近了很多,她甚至可以抛出这样跟演出无关而有关的问题。
不知道,不会吧,这是演戏,是一场关于精神世界的梦罢了。顾秋关回答。
糟了,时间太晚了,宿舍快关门了。我们回去吧!顾秋关说好。他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陪着黄宝珠到了锅炉房,刷IC卡打满三个热水瓶。顾秋关拎着三个热水壶走在前面,让黄宝珠跟在后面,一直把热水瓶提到了黄宝珠的宿舍门口才停住。
再见,黄宝珠!再见!黄宝珠低头轻轻地吐出这“再见”两个字眼。顾秋关送黄宝珠的时候,被莫佳佳看到了。回到宿舍就开始八卦,特别是和孟璐,两个人神神秘秘地说个没完没了。
对了,他不会看上黄宝珠?孟璐问。
不会吧,她那不解风情的样子,谁会看上?莫佳佳说。
演出的时间越来越接近,排练的节奏也越来越紧张。一切都按照理想的路线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在最后关键的一个星期,剧社的排练过程紧张而严肃。最后的七天,每天都要进行三轮完整的串联。通常一轮完整的串联后,只有五分钟的休息,大家们争分夺秒,几乎都是用跑的的速度完成工作。排戏的间隙要补充能量,黄宝珠毫不顾及一贯的小家碧玉形象,拿起面包就咬,喝几口水。时间一到,捧着笔记本和笔,又进场了。整个排练场,所有演员都排排坐。这是每天排练最重要的时刻了。顾秋关和黄宝珠的对手戏也越演越精彩了。人物的灵魂已经附体,演出的时候,演员和角色判若两人,再也看不出演员的影子了。
这两个平常自负和羞涩的人,淋漓尽致地诠释了范柳原和白流苏共同的自私和精明,对白竟然是这么俏皮。顾秋关扮演的范柳原问,你知道么?你的特长是低头。宝珠扮演的流苏抬头笑道,什么?我不懂。顾秋关扮演的范柳原回答说,有的人善于说话,有的人善于管家,你是善于低头的。黄宝珠说,有些傻话,不但是要背着人说,还得背着自己。让自己听见了也怪难为情的。譬如说,我爱你,我一辈子都爱你。两人的表演,把那种体验到骨子里的东西抛在每个人的眼前。对话就像两个人的斗智,俏皮话里把人性说透了,说醉了,说瘫了。冯羽对这样的状态很满意,剧社的成员心情振奋,摩拳擦掌,志在夺冠。
十一月份的话剧界正式开幕了。从十一月十五号到三十号,每天安排一场演出。全校的十五个话剧社要在评委的挑剔眼光下接受评判。演出的地方安排在学校的大礼堂,这个大礼堂建于一九三零年代,七十多年来一直是学校文艺团体演出的大本营。《倾城之恋》被安排在十一月二十六日演出。前面的演出基本都是现代剧。冯羽、顾秋关、林芷荷和黄宝珠去看了七八场,总体觉得还不错,就是这太先锋的现代剧实在跟不上,看不太懂,意涵不可捉摸。到了临近的两天,干脆什么也不看了,免了影响了优雅而沉静心态。
二十六号这天,大礼堂人山人海,七点不到,座位已经没有了,中间和两旁的过道站满了人,人群黑压压的一大片。灯光师,音响师调整设备。道具师清点道具,如临大敌,蓄势待发。七点半的时候,演出正式开始,演出精彩纷呈,不时博得观众的阵阵掌声。
剧情发展到香港被轰炸,身处乱世的范柳原和白流苏终于意识到各自的真挚感情,紧紧拥抱在一起。舞台正中有一堵断墙,墙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弹孔。顾秋关扮演的范柳原衣衫褴褛地从舞台左侧上,黄宝珠扮演的白流苏从舞台右侧上。二人在墙下相遇,怔怔地注视着对方,良久没有言语。顾秋关问,流苏,你看到那堵墙了吗?黄宝珠回答,墙?什么墙?顾秋关说,那堵墙,那堵极高极高的墙,在你住处窗外的那堵墙?黄宝珠回答,记得,记得。顾秋关说,那堵墙,总让我想地老天荒一类的话,有一天,我们的文明整个毁掉了,什么都完了,烧完了,炸完了,塌完了,也许还剩下这堵墙。流苏,如果那时候我们在这墙根底下遇见了……也许你会对我有一点真心,也许我会对你有一点真心。黄宝珠果然没有让大家失望。她在《倾城之恋》中的表演,一颦一笑都具有十足的老上海韵味。在同学们的眼里,她都是当之无愧的“最佳白流苏”。
结果不出明眼人的意料,校话剧团的《倾城之恋》技压群雄,获得了校园话剧文化节演出的第一名。那天的演出盛况和观众的欢腾空前绝后。黄宝珠一时间成了校园里的女神,演出结束以后,人群久久没有散去,观众都在议论着各种各样的内容,但其中莫不与这场戏有关系,而尤其重要的内容是从戏剧世界转回了现实世界。男生讨论的内容集中在女主角是个什么样的人,在哪个系就读,什么专业,为什么从前没有人知道。而女生自然免不了关怀男一号顾秋关,他已经是很多人熟知的人物了,今晚只不过更添加了一些传奇色彩。
十一点终于结束,剧组的人员才有机会离开后台。凌晨十二点的时候,顾秋关招呼大家在学校东门集合,顾秋关做东,要求一个都不能少,请大家去半岛酒店吃夜宵,吃完夜宵去迪厅蹦迪。所有的人都热烈响应,为的是庆祝这毕业之前的成功演出。不久,剧组中大多数的人即将走出校园,去迎接真刀真枪的社会舞台了。
莎士比亚说,生活是一个舞台,我们每个人都是一个演员。这生活的演出不知道是不是容易。那半岛酒店的包间硕大无比,桌上有菜有酒。冯羽和林芷荷甚至喝了几口白酒。黄宝珠勉强喝了几口红酒,又吐了出来。哪怕是几度的酒精,她都不适应。酒宴免不了打闹,挥洒青春豪气。顾秋关是宴会的主角,这单是他买的,自然是东家,免不了担负让饭局气氛热烈的重任。于是周旋下来,也多喝了一些酒,走路都有些踉跄了。黄宝珠看在眼里,目光中有些故事,有些表达,却没有说出来,一闪而过,瞬间归于平静。这么一场《倾城之恋》演下来,她与顾秋关彼此熟悉了,竟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藕断丝连了。
吃完夜宵,顾秋关招呼大家去迪厅嗨一下。没有人会在这个兴头上拒绝真正狂欢的来临。哪怕冯羽,也被一种不可形容的成就感包裹着,要去释放一些平素甚至觉察不到的精神垃圾。每个人都希望甩脱一些精神的沉疴在新的一天轻装前行。但到了黄宝珠这里居然出现了问题。在清冷的晚风中,顾秋关劝说黄宝珠跟大家一起活动,黄宝珠固执地拒绝了。她说什么也要回去。无论顾秋关怎么央求都不行,只好任她离开。黄宝珠离开的时候,不知为什么,顾秋关觉得非常的懊恼,心里有一种深深的受挫感。那天晚上,大家都玩得很嗨,只有顾秋关表现出闷闷不乐的样子。林芷荷说,大博士,怎么闷闷不乐,有什么心事。顾秋关说,没有的话,我开心得很!演出季我们的话剧夺了第一,多么不容易的事情。这都是大家努力的结果。来,大家一起干杯!干杯!所有的人都举起了酒杯,庆祝这来之不易的成功表演。但林芷荷还是看到顾秋关板着脸,迪厅的灯光射向他那铁青的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