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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你是我的良辰美景 作者:刘蒙之 字数:117975
由谁来出演白流苏?这是一个问题。作为校级话剧团,可不能随便就找人补缺。于是,冯羽只好宣布排练先暂停几天,大家发动关系,物色那个女一号白流苏。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不是着急就能解决问题的。
中止排练这几天,黄宝珠又回到了三点一线的日子。不过这几天并没有泡在图书馆,而是被老师安排在舆情分析实验室整理数据,于是她没事就呆在实验室琢磨数据。新闻学院的王斌教授刚刚进行了一次舆情的调查问卷,一共收回了五万份问卷资料,需要大量同学进行原始数据的登陆和初步的分析。几乎整个研三在校的同学都被临时征调了。黄宝珠的宿舍四个人无一逃脱,都被抓到了实验室帮忙。登陆数据和分析数据是一件非常无聊的事情,尤其对女生来说,都是文科一路考上来的,突然到了研究生阶段来了一个定量研究的东西,于是被逼着学SPSS软件,逼着做分析。这东西会与不会都是痛苦的事情。如果你学不会,显然就脱离了学术研究的前沿。这是讲究定量研究的时代,学不会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研究生。如果学会了也是一件悲哀的事情,这意味着你的后半生可能要和数据打交道了。这想起来都让人感到头皮发麻。这东西,大家学的似懂非懂,都差不多是一知半解的程度。因为很少进行训练,原来的理论知识也忘记得差不多了。
登陆数据是个体力活,但是分析数据没有智慧就不行了。这让大家很头疼。莫佳佳和孟璐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大喊眼睛疼,腰疼,颈椎疼。黄宝珠性子静,到没有埋怨几句,一天到晚,除了吃饭,旁人看着在那里优哉游哉地敲击着键盘。莫佳佳实在坐不住了,但又怕完不成任务,就想起了一个主意。
哎呀,看着头都要爆炸了。黄宝珠,这块的数据很难,你能不能帮我输入一下,再统计统计啊。莫佳佳走到黄宝珠跟前求助。
行啊,佳佳!黄宝珠满口答应。莫佳佳眼睛一骨碌,给孟璐使了个眼色,意识是说搞定。高兴地说谢谢,谢谢,我的好妹妹,就知道你会帮忙的,该教我感谢你呢,回头请你K歌去,必须去啊,不去不行啊!
宝珠,我这也有一点点,嘿嘿,我陪佳佳去办点事,你要是可以对付,也把我这一点点的东西给消灭了吧!
啊……黄宝珠看着那“一点点”的问卷有些头皮发麻。
嘿嘿,能者多劳,能者多劳嘛,不是我不想干,不是我偷懒,怪只怪我不会分析啊,这东西我从来都没有学懂过,搞不定,你不帮我,谁来帮我啊?孟璐央求道。
唉,好吧,好吧……黄宝珠双手接过他们两个人递过来的一大摞问卷,放在自己的写字台上,打开了软件,继续盯着屏幕输入数据。莫佳佳和孟璐收拾好自己的东西,风一样离开了实验室这个可怕的地方。正在埋头做分析的林芷荷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嘴里咕哝着了一句,就知道欺负老实人!
排练停止的这几天,正是冯羽和顾秋关最忙碌的几天,他们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招募新的女一号上。先是在各学院的话剧团体中物色,也有比较满意的,但校园话剧节演出在即,这些满意的人选已经加入了排练活动,代表自己的学院演出,谁也不想临阵退出,于是只好作罢。也想着一个熟悉的学校的剧团找外援,不巧熟稔的几个准备出国的出国,生病的生病,就是救不了急啊。临到排练集合的这一天,几个骨干成员一碰头,消息令大家沮丧。
黄宝珠如往常一样姗姗来迟。她遇事总是不急不慢的样子,是个慢性子。那天她不知就里,不知道遇到什么开心的事情,连蹦带跳像个小孩,推门闯进了排练室。平素这时候,里面的排练正在进行的时候,里面热闹非凡,谁也不会太留心有人进来。但今天大家都在发愁,排练还没有开始,遇到这样的难题,一帮人难免有些默然,像霜打的茄子。突然有人连唱带跳的冲进来,惊了大家一下。黄宝珠看到这种场面,也惊了一下。看到大家闷闷不乐的样子,她有些尴尬。
她闯到了顾秋关的跟前,看见顾秋关,很不好意思。排练开始这么多天了,他和顾秋关从来就没有站到这么近过。顾秋关是男一号,要么把心思放在琢磨自己的角色上,要么就把精力放在跟林芷荷较劲上,完全没有注意到她这个小龙套。林芷荷看到黄宝珠尴尬的样子,突然哈哈的狂笑起来,笑得快岔气的样子。大家都笑了起来,刚才的凝重气氛缓和了许多。
黄宝珠赶紧找到一个角落站定,站在人群中间,受到瞩目的感觉她很不习惯。顾秋关一直看着她,突然对她感兴趣起来。他突然说:让黄宝珠试试怎么样?!
那语气不是疑惑,也不是征求意见,简直就是独断专行的帝王。
黄宝珠?哦,人群中惊讶的情绪蔓延开了。
行不行啊?她一直演配角,怎么也轮不到她吧。她没有舞台经验啊?那不是个小萝莉吗?懂世态炎凉,人情世故吗?大家都在议论。
顾秋关力排众议,坚持认为要黄宝珠试试女一号。冯羽也没有坚持反对,现在箭在弦上,不能不发,白流苏演员的事情,也不能再往后拖了。多试试几个人又不耽误什么时间,反正现在是死马当活马医了。一上台,说几句话,就知道是不是你要的人了。既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让黄宝珠试试也没有关系。再说,她的气质跟白流苏的确有点相似。冯羽是张爱玲的粉丝,她非常了解白流苏,也非常了解黄宝珠,她也知道,这个青涩的黄宝珠也是个“张迷”,她身上有一种其他“张迷”没有的特质,就是她从骨子里有海派女子的气质。不同的是,她从前一直没有这个想过,她从来就没有把黄宝珠和白流苏联系在一起。
我?”黄宝珠睁大的眼睛。不行,我不行,我真的不行。
就你了,不许推脱,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怎么有组织无纪律?!顾秋关着急了,朝着黄宝珠命令道。这吓了黄宝珠一大跳。的确吓住她了,自打进入北大读书,还没有人在她面前这样大吼大叫过。简直是太过分了,太不给女孩子面子了。她有些委屈。
各位,各位同学,今天我们回去一天,其他演员不变,给黄宝珠一天时间,好好熟悉一些角色和台词,我们明天这个时间在这里集合,开始正式排练,大家加油!冯羽最后作出了决定。
好的话,请大家鼓起掌!顾秋关鼓动大家。人群中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回到宿舍,黄宝珠好痛苦。还有统计表个没有做完,她带回了宿舍统计,而莫佳佳和孟璐已经催了好几次了。轻易答应别人的请求,就形成了债务关系。她盯着电脑做统计,莫佳佳和孟璐就躺在离她几米远的床上做美容却不来帮忙。没有兑现承诺,就是对人家的辜负。可是黄宝珠就是学不会拒绝别人。她简直不会轻易跟人家说个不字。不过看她一点也不烦恼的样子,仿佛自得其乐。这让林芷荷看着就来气,好像欺负了自己一样。在这个人人都有自我的时代,唯独她好象没有自己,从早到晚不紧不慢地忙碌着,有些是她自己的事情,一半则是别人的事情。她有自己的轨道,但也总被拉扯到别人的轨道上行使,却一点也不是失落。因此宿舍有女生断言,我们搞不明白她就不要搞了,反正搞不明白。不要再猜测黄宝珠了,看她现在的脾性,将来的伟大我们真的不知道。好不容易在这个晚上把莫佳佳和孟璐委托的统计数据输入并做了个简单的统计,她就加班连夜背白流苏的台词,因为有些感动,竟然不觉得有太困倦。因为有些眼泪渗出,忙碌一整天,眼睛竟然一点也不干涩。
第三天的排练效果竟特别的好。她与顾秋关的配合效果真真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当大家都说好的时候,黄宝珠竟然是最吃惊的一个。这样乱点鸳鸯的事情也会弄假成真。对完台词,周围的同学都鼓起热烈的掌声,发自内心的赞扬。这当儿,顾秋关更是高兴,不过没有表现出来。与黄宝珠排完对手戏,他又专心致志地指导其他的人排戏,当起了副导演,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林芷荷暗叹他真能装,装得真是沉稳,这不是一般的功力。想着前几次因为排练骂自己的狠劲,照这样的性格,能有默契的对手戏岂能不高兴。
还是先前林芷荷和莫佳佳搭的那一段戏,这一次和莫佳佳搭戏的是黄宝珠。莫佳佳扮演的白宝络已经很熟练了,她作出有些不知所措,终于忍不住的神态问,六姐,我还是到外面透透气。而黄宝珠应答确是怯怯的,声音奇低,几乎听不见了,你也觉得我淫贱,不配和你说话?。这时候不但莫佳佳笑场了,而且全场的人都笑了。冯羽在这里喊了声“停”,质问黄宝珠,你是怎么会事情?现在时间这么紧张,这样的问题还需要我跟你提醒?你是白流苏,一个破败家族的女子,一个离过婚的女人,明白了世态炎凉,被男人伤害过,现在有了第二春的可能,你怕什么?声音就不能大点吗,你是少女吗,晚上回去打开电脑,多看一看民国的拜金剧,看看民国太太们的说话和仪态。所有人准备,继续排练。经过这么一骂,黄宝珠后面的戏过的很顺当,冯羽和顾秋关都非常满意,两个人相视一笑,似乎想说明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
特别是当黄宝珠和顾秋关的戏份渐浓的时候,黄宝珠的表演也渐入佳境了。比如那段林芷荷和顾秋关演绎过的内容,黄宝珠的表演让人如痴如醉。她把那种自认为“残花败柳”的自卑情愫与渴望被爱的忐忑心理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了。黄宝珠问,你不是个商人吗?怎么会藏着这么多的文学书?诗集,戏剧集,小说,哲理散文,随笔……难道你想转行?顾秋关对,有什么不妥吗?黄宝珠扮回,只是,只是我觉得,你还是适合于做商人。顾秋关扮对,恰恰相反,我讨厌利害关系。黄宝珠应,可是你……顾秋关对,我被一种神秘的力量引上了歧路。黄宝珠问:歧路?顾秋关回,对。如果我的父亲不是个有钱人,如果我不是个私生子,如果我能够习惯清贫的生活,如果我当初不去谋划着夺继承权,我不会成为商人。黄宝珠回,是生存的需要让你变得冷酷?贪钱?玩世不恭?顾秋关沉默。黄宝珠控诉,可是,可是,在这个不可理喻的世界里,谁知道什么是因,什么是果?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人死去,成千上万的人痛苦,跟着是惊天动地的大动荡……在这个动荡的世界里,钱财,地产,天长地久的一切,全都不可靠,靠得住的只有腔子里的这口气罢了。
台词还是那个台词,但是从黄宝珠嘴里出来的时候,是那么自然,那么真实。在场的人仿佛置身三十年代的上海和香港。顾秋关的表演更是灵魂附体了,他恍惚看到了真正的白流苏。那个富家华侨范柳原就是自己的前生,而顾秋关就是范柳原的后世,现在自己不存在了,自己就是范柳原。站在他面前的女人就是那个能触碰到他内心的白流苏。她看到的是白流苏苍白哀婉的面容,触摸的是白流苏自卑忐忑的心情,听到的是白流苏温婉缓慢的的呓语。这时候还需要表演吗?不用表演了,自己就生活在真实的空间中,真实的历史中,真实的生活情境之中。特别是到了范柳原与流苏同看书的一段戏,当说到“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携老”一段,在场的人都被感染了。顾秋关捧过黄宝珠宝的脸来,久久不能放下,而黄宝珠的眸子里也闪耀着泪花。
太好了,太可人了,太像白流苏了,你就是白流苏!顾秋关高举双臂击掌喊道,为接下来的完整串联加油,一时间全体演员都振奋起来、激动地互相击掌。
哎呀,阿源,你有病啊,干嘛抓我的手,疼死我啊!大家抬头一看,原来饰演白良玉的一位同学在骂阿源。刚才演到“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携老”一段的时候,阿源被感染了,不自觉的握住“白良玉”的手。“白良玉”也是看的投入,浑然不觉自己的手被人握住。等到大家鼓掌的时候,发现找不到自己的手了,这才发现是阿源握着自己的手,就大骂开了。阿源不好意思的笑笑。他这个“邱律师”的觉得也是小角色,一直没有出场的机会,净忙着做剧务了。
此后的排练就顺畅多了。顾秋关不仅演自己的戏,还成了全场的精神领袖,每排完一段戏,就给演员们打气鼓舞士气。顾秋关没戏的时候也没闲着,在一旁压腿,做准备活动,为剧中的标准舞步动作练基本功。黄宝珠从来没闲过,工作人员在现场搬道具,她也抢着跑过去扛东西搬桌子,从来没有闲下来过。因为是小彩排,没有大墙作背景,一切从简,拿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侧立成一座小墙,他俩躲在桌子旁边抵挡枪林弹雨。虽然仅仅是彩排,演员们有的身着练功服,有的穿着休闲西服,但丝毫没有削减演出的质量,个个都十分投入。尤其是顾秋关和黄宝珠两名主演。在浅水湾酒店的场景中,顾秋关和黄宝珠对一个移凳,对方起身的细节,反复多次,就连面部表情都对了很多次。黄宝珠扮演的白流苏只有在与范柳原在一起的时候才会展露笑容,多数时候都是忧怨的神情。这与时常带着笑容的黄宝珠截然不同。整部戏的串联中,两处设定有亲热镜头的地方,顾秋关抱起黄宝珠转了个圈,亲吻的距离到一厘米的时候,各自猛然回头。这个时候,顾秋关面不改色,而黄宝珠则会面红耳赤,好一阵子才会恢复正常。
其他的戏份也很精彩。莫佳佳也是把白宝络演活了。莫佳佳扮演的白包络叹气说,这三个月,里里外外都是你一个人撑着,我这个做妹妹的,一点儿用也没有……。黄宝珠扮演的白流苏回,这三个月,真像是一场梦,到处是杀戮,到处是血迹,到处都是灰蒙蒙的,难道,难道四哥说的话是对的?生就是为了死?莫佳佳扮演的白宝络答,六姐,你也,你也梦到了四哥?黄宝珠扮演的白流苏点了点头回答说:我总觉得自己像戴了一幅铁镣,镣上生满了尖刺,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痛。莫佳佳扮演的白宝络附和说,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活得认真的人,才会有痛苦。有些人,日日沉醉在笙歌艳舞中,用山珍海味堵住自己的心窍,用绫罗绸缎蒙住自己的眼睛,哪里会有这些苦,这些痛呢?黄宝珠扮演的白流苏似乎与她找到了心有灵犀之处,惊奇地问:宝络,你也……莫佳佳扮演的白宝络又说,有时候人真是可笑,争来争去,争去最后,才觉得要争的东西根本就不值得一争,这名,这利,不都跟秋风样的,就算握住了,一伸手,还是会飘走的。黄宝珠扮演的白流苏终于释怀,你,你不再恨我了?莫佳佳扮演的白宝络摇摇头说,我从来就没有恨过你,我只是觉得这个世事有些荒诞罢了。
中止排练这几天,黄宝珠又回到了三点一线的日子。不过这几天并没有泡在图书馆,而是被老师安排在舆情分析实验室整理数据,于是她没事就呆在实验室琢磨数据。新闻学院的王斌教授刚刚进行了一次舆情的调查问卷,一共收回了五万份问卷资料,需要大量同学进行原始数据的登陆和初步的分析。几乎整个研三在校的同学都被临时征调了。黄宝珠的宿舍四个人无一逃脱,都被抓到了实验室帮忙。登陆数据和分析数据是一件非常无聊的事情,尤其对女生来说,都是文科一路考上来的,突然到了研究生阶段来了一个定量研究的东西,于是被逼着学SPSS软件,逼着做分析。这东西会与不会都是痛苦的事情。如果你学不会,显然就脱离了学术研究的前沿。这是讲究定量研究的时代,学不会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研究生。如果学会了也是一件悲哀的事情,这意味着你的后半生可能要和数据打交道了。这想起来都让人感到头皮发麻。这东西,大家学的似懂非懂,都差不多是一知半解的程度。因为很少进行训练,原来的理论知识也忘记得差不多了。
登陆数据是个体力活,但是分析数据没有智慧就不行了。这让大家很头疼。莫佳佳和孟璐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大喊眼睛疼,腰疼,颈椎疼。黄宝珠性子静,到没有埋怨几句,一天到晚,除了吃饭,旁人看着在那里优哉游哉地敲击着键盘。莫佳佳实在坐不住了,但又怕完不成任务,就想起了一个主意。
哎呀,看着头都要爆炸了。黄宝珠,这块的数据很难,你能不能帮我输入一下,再统计统计啊。莫佳佳走到黄宝珠跟前求助。
行啊,佳佳!黄宝珠满口答应。莫佳佳眼睛一骨碌,给孟璐使了个眼色,意识是说搞定。高兴地说谢谢,谢谢,我的好妹妹,就知道你会帮忙的,该教我感谢你呢,回头请你K歌去,必须去啊,不去不行啊!
宝珠,我这也有一点点,嘿嘿,我陪佳佳去办点事,你要是可以对付,也把我这一点点的东西给消灭了吧!
啊……黄宝珠看着那“一点点”的问卷有些头皮发麻。
嘿嘿,能者多劳,能者多劳嘛,不是我不想干,不是我偷懒,怪只怪我不会分析啊,这东西我从来都没有学懂过,搞不定,你不帮我,谁来帮我啊?孟璐央求道。
唉,好吧,好吧……黄宝珠双手接过他们两个人递过来的一大摞问卷,放在自己的写字台上,打开了软件,继续盯着屏幕输入数据。莫佳佳和孟璐收拾好自己的东西,风一样离开了实验室这个可怕的地方。正在埋头做分析的林芷荷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嘴里咕哝着了一句,就知道欺负老实人!
排练停止的这几天,正是冯羽和顾秋关最忙碌的几天,他们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招募新的女一号上。先是在各学院的话剧团体中物色,也有比较满意的,但校园话剧节演出在即,这些满意的人选已经加入了排练活动,代表自己的学院演出,谁也不想临阵退出,于是只好作罢。也想着一个熟悉的学校的剧团找外援,不巧熟稔的几个准备出国的出国,生病的生病,就是救不了急啊。临到排练集合的这一天,几个骨干成员一碰头,消息令大家沮丧。
黄宝珠如往常一样姗姗来迟。她遇事总是不急不慢的样子,是个慢性子。那天她不知就里,不知道遇到什么开心的事情,连蹦带跳像个小孩,推门闯进了排练室。平素这时候,里面的排练正在进行的时候,里面热闹非凡,谁也不会太留心有人进来。但今天大家都在发愁,排练还没有开始,遇到这样的难题,一帮人难免有些默然,像霜打的茄子。突然有人连唱带跳的冲进来,惊了大家一下。黄宝珠看到这种场面,也惊了一下。看到大家闷闷不乐的样子,她有些尴尬。
她闯到了顾秋关的跟前,看见顾秋关,很不好意思。排练开始这么多天了,他和顾秋关从来就没有站到这么近过。顾秋关是男一号,要么把心思放在琢磨自己的角色上,要么就把精力放在跟林芷荷较劲上,完全没有注意到她这个小龙套。林芷荷看到黄宝珠尴尬的样子,突然哈哈的狂笑起来,笑得快岔气的样子。大家都笑了起来,刚才的凝重气氛缓和了许多。
黄宝珠赶紧找到一个角落站定,站在人群中间,受到瞩目的感觉她很不习惯。顾秋关一直看着她,突然对她感兴趣起来。他突然说:让黄宝珠试试怎么样?!
那语气不是疑惑,也不是征求意见,简直就是独断专行的帝王。
黄宝珠?哦,人群中惊讶的情绪蔓延开了。
行不行啊?她一直演配角,怎么也轮不到她吧。她没有舞台经验啊?那不是个小萝莉吗?懂世态炎凉,人情世故吗?大家都在议论。
顾秋关力排众议,坚持认为要黄宝珠试试女一号。冯羽也没有坚持反对,现在箭在弦上,不能不发,白流苏演员的事情,也不能再往后拖了。多试试几个人又不耽误什么时间,反正现在是死马当活马医了。一上台,说几句话,就知道是不是你要的人了。既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让黄宝珠试试也没有关系。再说,她的气质跟白流苏的确有点相似。冯羽是张爱玲的粉丝,她非常了解白流苏,也非常了解黄宝珠,她也知道,这个青涩的黄宝珠也是个“张迷”,她身上有一种其他“张迷”没有的特质,就是她从骨子里有海派女子的气质。不同的是,她从前一直没有这个想过,她从来就没有把黄宝珠和白流苏联系在一起。
我?”黄宝珠睁大的眼睛。不行,我不行,我真的不行。
就你了,不许推脱,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怎么有组织无纪律?!顾秋关着急了,朝着黄宝珠命令道。这吓了黄宝珠一大跳。的确吓住她了,自打进入北大读书,还没有人在她面前这样大吼大叫过。简直是太过分了,太不给女孩子面子了。她有些委屈。
各位,各位同学,今天我们回去一天,其他演员不变,给黄宝珠一天时间,好好熟悉一些角色和台词,我们明天这个时间在这里集合,开始正式排练,大家加油!冯羽最后作出了决定。
好的话,请大家鼓起掌!顾秋关鼓动大家。人群中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回到宿舍,黄宝珠好痛苦。还有统计表个没有做完,她带回了宿舍统计,而莫佳佳和孟璐已经催了好几次了。轻易答应别人的请求,就形成了债务关系。她盯着电脑做统计,莫佳佳和孟璐就躺在离她几米远的床上做美容却不来帮忙。没有兑现承诺,就是对人家的辜负。可是黄宝珠就是学不会拒绝别人。她简直不会轻易跟人家说个不字。不过看她一点也不烦恼的样子,仿佛自得其乐。这让林芷荷看着就来气,好像欺负了自己一样。在这个人人都有自我的时代,唯独她好象没有自己,从早到晚不紧不慢地忙碌着,有些是她自己的事情,一半则是别人的事情。她有自己的轨道,但也总被拉扯到别人的轨道上行使,却一点也不是失落。因此宿舍有女生断言,我们搞不明白她就不要搞了,反正搞不明白。不要再猜测黄宝珠了,看她现在的脾性,将来的伟大我们真的不知道。好不容易在这个晚上把莫佳佳和孟璐委托的统计数据输入并做了个简单的统计,她就加班连夜背白流苏的台词,因为有些感动,竟然不觉得有太困倦。因为有些眼泪渗出,忙碌一整天,眼睛竟然一点也不干涩。
第三天的排练效果竟特别的好。她与顾秋关的配合效果真真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当大家都说好的时候,黄宝珠竟然是最吃惊的一个。这样乱点鸳鸯的事情也会弄假成真。对完台词,周围的同学都鼓起热烈的掌声,发自内心的赞扬。这当儿,顾秋关更是高兴,不过没有表现出来。与黄宝珠排完对手戏,他又专心致志地指导其他的人排戏,当起了副导演,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林芷荷暗叹他真能装,装得真是沉稳,这不是一般的功力。想着前几次因为排练骂自己的狠劲,照这样的性格,能有默契的对手戏岂能不高兴。
还是先前林芷荷和莫佳佳搭的那一段戏,这一次和莫佳佳搭戏的是黄宝珠。莫佳佳扮演的白宝络已经很熟练了,她作出有些不知所措,终于忍不住的神态问,六姐,我还是到外面透透气。而黄宝珠应答确是怯怯的,声音奇低,几乎听不见了,你也觉得我淫贱,不配和你说话?。这时候不但莫佳佳笑场了,而且全场的人都笑了。冯羽在这里喊了声“停”,质问黄宝珠,你是怎么会事情?现在时间这么紧张,这样的问题还需要我跟你提醒?你是白流苏,一个破败家族的女子,一个离过婚的女人,明白了世态炎凉,被男人伤害过,现在有了第二春的可能,你怕什么?声音就不能大点吗,你是少女吗,晚上回去打开电脑,多看一看民国的拜金剧,看看民国太太们的说话和仪态。所有人准备,继续排练。经过这么一骂,黄宝珠后面的戏过的很顺当,冯羽和顾秋关都非常满意,两个人相视一笑,似乎想说明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
特别是当黄宝珠和顾秋关的戏份渐浓的时候,黄宝珠的表演也渐入佳境了。比如那段林芷荷和顾秋关演绎过的内容,黄宝珠的表演让人如痴如醉。她把那种自认为“残花败柳”的自卑情愫与渴望被爱的忐忑心理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了。黄宝珠问,你不是个商人吗?怎么会藏着这么多的文学书?诗集,戏剧集,小说,哲理散文,随笔……难道你想转行?顾秋关对,有什么不妥吗?黄宝珠扮回,只是,只是我觉得,你还是适合于做商人。顾秋关扮对,恰恰相反,我讨厌利害关系。黄宝珠应,可是你……顾秋关对,我被一种神秘的力量引上了歧路。黄宝珠问:歧路?顾秋关回,对。如果我的父亲不是个有钱人,如果我不是个私生子,如果我能够习惯清贫的生活,如果我当初不去谋划着夺继承权,我不会成为商人。黄宝珠回,是生存的需要让你变得冷酷?贪钱?玩世不恭?顾秋关沉默。黄宝珠控诉,可是,可是,在这个不可理喻的世界里,谁知道什么是因,什么是果?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人死去,成千上万的人痛苦,跟着是惊天动地的大动荡……在这个动荡的世界里,钱财,地产,天长地久的一切,全都不可靠,靠得住的只有腔子里的这口气罢了。
台词还是那个台词,但是从黄宝珠嘴里出来的时候,是那么自然,那么真实。在场的人仿佛置身三十年代的上海和香港。顾秋关的表演更是灵魂附体了,他恍惚看到了真正的白流苏。那个富家华侨范柳原就是自己的前生,而顾秋关就是范柳原的后世,现在自己不存在了,自己就是范柳原。站在他面前的女人就是那个能触碰到他内心的白流苏。她看到的是白流苏苍白哀婉的面容,触摸的是白流苏自卑忐忑的心情,听到的是白流苏温婉缓慢的的呓语。这时候还需要表演吗?不用表演了,自己就生活在真实的空间中,真实的历史中,真实的生活情境之中。特别是到了范柳原与流苏同看书的一段戏,当说到“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携老”一段,在场的人都被感染了。顾秋关捧过黄宝珠宝的脸来,久久不能放下,而黄宝珠的眸子里也闪耀着泪花。
太好了,太可人了,太像白流苏了,你就是白流苏!顾秋关高举双臂击掌喊道,为接下来的完整串联加油,一时间全体演员都振奋起来、激动地互相击掌。
哎呀,阿源,你有病啊,干嘛抓我的手,疼死我啊!大家抬头一看,原来饰演白良玉的一位同学在骂阿源。刚才演到“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携老”一段的时候,阿源被感染了,不自觉的握住“白良玉”的手。“白良玉”也是看的投入,浑然不觉自己的手被人握住。等到大家鼓掌的时候,发现找不到自己的手了,这才发现是阿源握着自己的手,就大骂开了。阿源不好意思的笑笑。他这个“邱律师”的觉得也是小角色,一直没有出场的机会,净忙着做剧务了。
此后的排练就顺畅多了。顾秋关不仅演自己的戏,还成了全场的精神领袖,每排完一段戏,就给演员们打气鼓舞士气。顾秋关没戏的时候也没闲着,在一旁压腿,做准备活动,为剧中的标准舞步动作练基本功。黄宝珠从来没闲过,工作人员在现场搬道具,她也抢着跑过去扛东西搬桌子,从来没有闲下来过。因为是小彩排,没有大墙作背景,一切从简,拿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侧立成一座小墙,他俩躲在桌子旁边抵挡枪林弹雨。虽然仅仅是彩排,演员们有的身着练功服,有的穿着休闲西服,但丝毫没有削减演出的质量,个个都十分投入。尤其是顾秋关和黄宝珠两名主演。在浅水湾酒店的场景中,顾秋关和黄宝珠对一个移凳,对方起身的细节,反复多次,就连面部表情都对了很多次。黄宝珠扮演的白流苏只有在与范柳原在一起的时候才会展露笑容,多数时候都是忧怨的神情。这与时常带着笑容的黄宝珠截然不同。整部戏的串联中,两处设定有亲热镜头的地方,顾秋关抱起黄宝珠转了个圈,亲吻的距离到一厘米的时候,各自猛然回头。这个时候,顾秋关面不改色,而黄宝珠则会面红耳赤,好一阵子才会恢复正常。
其他的戏份也很精彩。莫佳佳也是把白宝络演活了。莫佳佳扮演的白包络叹气说,这三个月,里里外外都是你一个人撑着,我这个做妹妹的,一点儿用也没有……。黄宝珠扮演的白流苏回,这三个月,真像是一场梦,到处是杀戮,到处是血迹,到处都是灰蒙蒙的,难道,难道四哥说的话是对的?生就是为了死?莫佳佳扮演的白宝络答,六姐,你也,你也梦到了四哥?黄宝珠扮演的白流苏点了点头回答说:我总觉得自己像戴了一幅铁镣,镣上生满了尖刺,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痛。莫佳佳扮演的白宝络附和说,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活得认真的人,才会有痛苦。有些人,日日沉醉在笙歌艳舞中,用山珍海味堵住自己的心窍,用绫罗绸缎蒙住自己的眼睛,哪里会有这些苦,这些痛呢?黄宝珠扮演的白流苏似乎与她找到了心有灵犀之处,惊奇地问:宝络,你也……莫佳佳扮演的白宝络又说,有时候人真是可笑,争来争去,争去最后,才觉得要争的东西根本就不值得一争,这名,这利,不都跟秋风样的,就算握住了,一伸手,还是会飘走的。黄宝珠扮演的白流苏终于释怀,你,你不再恨我了?莫佳佳扮演的白宝络摇摇头说,我从来就没有恨过你,我只是觉得这个世事有些荒诞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