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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你是我的良辰美景 作者:刘蒙之 字数:117975
男女一号角色定下来以后,其他的配角和跑龙套的就随之分配好。时间是非常紧张的,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要演出了,一些演员之间还不是很熟悉,需要一个磨合的过程,因此排练要加快进行了。因为各个剧社争演员的关系,这一年原来几个合作不错的同学又出国学习,在青黄不接,严重缺人的情况下,决定黄宝珠来饰演印度公主的角色。角色就这么张罗好了,接下来大家的工作就是各负其责,仔细体会角色的内涵。临到排练开始的时候,剧社里面又空降了一名成员,这教李林芷大跌眼镜,一个宿舍四个人,在这个秋天演出季节里,居然集合了三个人。林芷荷心里想,她林芷荷参加这样的演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从本科二年级到现在,好歹也是剧社的老人手了,过去的表演水平在放着呢。只要她想表演,就有资格来参加任何一场演出。虽然这《倾城之恋》她是第一遭来演出,但按照她的悟性,不出三天就会进入到角色的时代和角色的生活中去的。黄宝珠吧,虽然没有担任过主角,演的都是路人甲路人乙,但好歹这两年来鞍前马后,各种小喽啰都尝试过了,这次最为毕业之前的最后一个话剧节,如果她愿意来,也没有什么可以说的。她奇怪的是来了一个莫佳佳!这几年没见她看过一场话剧,倒是跟着走马灯似的男朋友看了数不清的电影。她居然出现在来参加排练来了。这到底唱的是哪出戏啊?
冯羽仿佛看出了林芷荷的心思,拍了她的肩膀说,回头私底下我给你解释啊,现在我们抓紧排练!别的就不要想了。
这样分工就明确了。顾秋关饰演男一号范柳原,林芷荷饰演女一号白流苏。刚加入剧社的莫佳佳扮演白宝络的角色。黄宝珠的角色也变了,饰演的白金蝉的角色,这照例说应该是巨大进步,可是冯羽这次新编的版本,白金蝉的戏份并不多,所以还是一个跑龙套的角色。其他的角色白老太、徐太太等也有人扮演。下来的工作就是各自熟悉自己的台词,台词背熟了要先对台词,对流程。等到大家都熟悉了各自的台词,就要真正的排练了。冯羽给了大家一天的时间熟悉剧本和台词。这剧本是她改编过的,些许情节还进行了改动,不能凭借过去的经验。
回去的路上,冯羽告诉林芷荷,这莫佳佳是跑到她的办公室跟她央求进入剧组的,说的是情真意切。主要的内容无非就是自己快要毕业了,这些个年净忙了学习,都没有文艺一回,想想马上就要毕业了真有些后怕,将来工作成家生子了,进入了万劫不复的生活中,没有一个念想,想想都是可怕的事情云云。所以无论如何要让冯羽给她一个机会,哪怕当个路人甲或者剧务也行。冯羽真是耐不住她的死磨硬缠,松了口决定让她也参与参与。看见冯羽答应了,没成想她从随身的提包里拿出一份《倾城之恋》的剧本,立马口若悬河地就背起来了。冯羽把剧本扯过来一看,居然还是自己改编的这个版本。她实在是对莫佳佳佩服的五体投地,哭笑不得。不过,她也发现,这莫佳佳虽然连话剧都没有看过几场的人,但是还有些表演的天分,特别是背到白宝络和流苏闲聊遇到范柳原这一段,除了挑不出大毛病以外,还真有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在,这让冯羽有些动心。这任何事情都不是无缘无故的,过后冯羽也想明白了。莫佳佳虽然没有演过话剧,但平日里和人打交道,确实非常的活道,真是能屈能伸,伶牙俐齿,机灵精明,遇到老师,嘴上跟抹了蜜糖一样,因此期末总能混个好成绩。这样的人,是天生的社会表演家。从前她只是对话剧表演不感兴趣,现在感兴趣了,这几分天资还是有的。冯羽就是没有搞明白她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眼看着要必要找工作,做论文,一只脚已经踏出校园了,她哪根筋不对了,非要参加什么话剧节,而且还搞的这么认真,把整个剧本都差不多背诵下来了。从前学习的时候也没有见她怎么用功过,真是令人费解。
冯羽当然是想不明白,不过当她把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给林芷荷这么一学,林芷荷心里全明白了。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啊。
排练终于正式启动了。这一天,有一场戏正是白流苏和白宝络聊天遇到范柳原的内容。莫佳佳饰演的白宝络就上场了,她问,六姐,我还是到外面透透气。林芷荷扮演的白流苏回答说,你也觉得我淫贱,不配和你说话?莫佳佳回答,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她话没有说完就笑场了,惹得剧社的人也哈哈大笑。林芷荷生气地说,佳佳,专业一点好不!?这有什么好笑的?!没演过啊?莫佳佳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淫贱!这词语口味好重啊,骂你的时候真解恨!冯羽生了气说,莫佳佳,你再笑就请离开排练室!这话还真管用,莫佳佳马上就收敛了笑容。继续和林芷荷对台词。林芷荷说,坐吧,你不是想跟我学跳舞吗?莫佳佳表演出犹豫不决的样子。林芷荷又一声坐吧。莫佳佳扮演的白宝络坐下,说,六姐,刚才,三嫂四嫂她们明里一盆火,暗里一把刀,当着人面笑,背后指不定怎么使坏呢,你别往心里去。林芷荷回答,一个女人,再好些,得不着异性的笑,也就得不着同性的尊重。女人们就是这点贱。莫佳佳禁不住拍了一下手道,说得好啊!这时候,轮到顾秋关扮演的范柳原上场了。莫佳佳扮演的白宝络问,谁啊?顾秋关做掀帘子进去状,向林芷荷和莫佳佳行了个礼,说,非常抱歉,我一不心听到了一些句子,不过,我已经忘掉了。莫佳佳看到顾秋关,心里着实一惊。这时候,她不是白宝络,她是莫佳佳。在她的眼里和心里,顾秋关也不是浪荡公子范柳原,而是才华横溢的博士生顾秋关。她的心真是突突地跳,这是从来没有的感觉。她这个社会表演家,什么风浪没有见过,交过的男朋友少说也有一打了,早就是宠辱不惊的人了。不知为何今天反应这么大。还好,这种惊恐和忐忑在此时此刻完全和戏中的场景重合了,有了这真实的恐惧做铺垫,这份戏演的更加真实了。连在一旁导演的冯羽都看到她眼神里的一种教人心动、心疼的东西,这东西是她的演出经历中从来没有看到过来的,因此心里不由得为莫佳佳叫好。
莫佳佳紧张地问候,范先生……。林芷荷这时候接了上去,偷听小姐们谈话,能算上绅士吗?莫佳佳完全出了戏,心里居然怪罪林芷荷多了嘴。顾秋关说,哈哈哈……我不是绅士,只是碰巧获得了一笔财产,所以成了绅士,我也不想做小人,只是命运跟我开了小玩笑,一不小心,成了白小姐眼中的小人。这时候,林芷荷站起身来,做朝外走去状。顾秋关问,白小姐不再坐会儿?”林芷荷回答顾秋关说:“我对小人没什么兴趣!”顾秋关贫嘴说:“如果你不走的话,我可以做君子。林芷荷回击说,有人比我更需要你这个君子。林芷荷转身欲下舞台。这时候,顾秋关挽留说,等等!林芷荷止住步子,却不回头,目视前方。顾秋关说,我只想说一句话:你走路的样子很好看,就像是垂柳拂过……林芷荷说:已经两句了。顾秋关回:哦,是嘛。对于美丽的女性,我通常会被她迷住,记不住自己到底说了多少句话。林芷荷嫣然一笑,垂下头去。顾秋关呆呆地问:可以和你多谈几句吗?林芷荷叹了口气,作挑帘子状离开舞台。
后面的戏虽然莫佳佳还在场,但是已经没有她的戏份了,她就是个道具。主要还是顾秋关和林芷荷的对手戏。在外人看来,林芷荷演的非常流畅,对角色的理解也非常正确,连在一旁专门挑刺的冯羽都没有看出有什么差池。戏台中的莫佳佳多少有点吃林芷荷莫名的醋,觉得林芷荷抢了自己的风头。她一点不明白,这故事的主角本来不是自己。顾秋关对莫佳佳的情绪当然没有任何的觉察,唯一的一个重要的变化就是对林芷荷扮演的白流苏的气质和风格产生了疑问和意见。他眼里的林芷荷无论是角色领会还是演技都是无可挑剔的,她走着白流苏的步调,说着白流苏的话,甚至眼睛里还有一些白流苏的忧郁与不安,但是一看那就是扮演出来的白流苏。林芷荷不是白流苏式的人,无论是气质还是神态,无论是说话还是动作。排练的时候,她必须把自己挤压进白流苏的壳子里去扮演白流苏,总有种要打回自己原型的担忧。这样的白流苏是一个虚假的白流苏,不真诚的白流苏,无法陶醉其中的白流苏。
顾秋关在和这样的白流苏搭戏的时候,总是进入不了状态。她分明看见的是一个广告系的才女林芷荷而已。当自己躲进海外归国的华侨纨绔子弟范柳原的躯壳里生活和思想的时候,碰到的是一个北京大学的女研究生,两个人能有什么说的呢?那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情感无法被呼唤出来。这场戏下来,还有其他的戏要对。顾秋关心里虽然这样想,但什么也没有说。他和林芷荷似乎是天然的没有感觉,除了在舞台上进行对手戏,休息的时候居然感到无话可说,各忙各得,各聊各的。倒是莫佳佳不闲着,抓住这个机会,忙不迭地介绍自己,主动和顾秋关去握手。顾秋关心里有些懊丧,因为林芷荷花关系,对聊天的事情毫无心情,只是祈祷着下次能找到感觉。
剧本流程过的很快,很快就进入关键的排练期。这天又是顾秋关和林芷荷的对手戏。林芷荷扮演的白流苏诘问顾秋关扮演的范柳原,你不是个商人吗?怎么会藏着这么多的文学书?诗集,戏剧集,小说,哲理散文,随笔……难道你想转行?顾秋关回,有什么不妥吗?林芷荷说:只是,只是我觉得,你还是适合于做商人。顾秋关回答,恰恰相反,我讨厌利害关系。林芷荷说,可是你……顾秋关应,我被一种神秘的力量引上了歧路。林芷荷作疑惑状,歧路?顾秋关应:对。如果我父亲没有钱,如果我不是个私生子,如果我能够习惯清贫的生活,如果我当初不去谋划着夺继承权,我不会成为商人。林芷荷扮演的白流苏想了一下,点点头,说,是生存的需要让你变得冷酷?贪钱?玩世不恭?顾秋关扮演的范柳原沉默不语。林芷荷问,可是,可是,在这个荒诞不经的世界里,谁知道什么是因,什么是果?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人死去,成千上万的人痛苦,跟着是惊天动地的大动荡……在这个动荡的世界里,钱财,地产,天长地久的一切,全都不可靠,靠得住的只有腔子里的这口气罢了。顾秋关大笑起来。林芷荷疑惑地问,你又笑什么?顾秋关回答,我一向认为,生与死的问题是男人想的,爱与不爱的问题是女人愁的,没想到你也会想,而且,比男人们想得更透。林芷荷应答,我本就是一个过了时的人,也是一个顶无用的人。顾秋关回,最无用的女人是最厉害的女人。林芷荷嫣然一笑,顺手翻起一本书。林芷荷的这一笑,让顾秋关怔了一下,突然失去了表演的状态,如果说他前面虽然没有入戏,但还是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表演,控制着自己的心情和状态。在他眼里,林芷荷这平凡的一笑让他回到了现实,突然停止了下来,觉得一点表演的兴趣都没有了。这犹如你看到一个自己心里根本不爱的人,却要做爱人要做的事情一样,心情寡淡如白开水,一点演戏的状态都没有了。
你怎么回事情,顾博士?!你在想什么呢!从头到尾,我看到你两眼呆滞,魂不守舍,你到底会不会演戏啊?!发难的是林芷荷,她似乎早就觉察到了顾秋关的心不在焉,终于对他漫不经心的态度宣战了。两个人本来没有什么交情,虽然并不熟悉,却好像前辈子因为事情别着似的,总觉得看不惯对方。虽然一时半会说不上对方有多么不好,但是不喜欢是靠直觉就能感受到的,不一定非要找出个证据才会。这世界上有莫名的喜欢,也有莫名的讨厌。林芷荷觉得他和顾秋关可能就是这种情况。
你还好意思批评我?!你看看,从头到尾,你的动作,神态、语言那点像白流苏,白流苏是你这号人吗?气质现代时尚,走路风风火火,说话大大咧咧,你虽然控制得很好,可是就像是个皮影子,被人操纵着,一点也不是那个有血有肉,自然而然的白流苏!顾秋关反击说。
你,你居然这样评价我,你都没问问,我在剧社待了多少年了,演过多少出话剧,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你是演了很多出话剧,我也不怀疑你悟性和演技,可是你没有出演过《倾城之恋》是事实吧?你看过张爱玲的原著没有?你喜欢张爱玲吗?你能体会到她的心境吗?你能用心而不是用脑子靠近白流苏吗?我觉得你根本没有真正的理解她,仅仅是认识了她!
大家都被他们的争吵吸引了,停止了手里的工作。黄宝珠的白金蝉的几句词一直都没有排练,这几次都是跟着剧社做剧务。看到林芷荷和顾秋关吵架了,赶紧跑过来拉架,让林芷荷喝口水,别说了。冯羽看到两人没完没了,起初以为是正常的讨论,直到听见顾秋关和林芷荷两个人相互看不上,相互否定对方,这才不耐烦了。
你们吵什么吵,不好好配合,不好好体会角色,跑到这里吵架来了。我们这是功夫片啊?一句话把大家都逗笑了。
顾秋关和林芷荷也觉得不好意思,只好看到导演的面子上继续对戏。接着前面的进度,顾秋关走到林芷荷跟前,作着同白流苏看书的动作说,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携老!。说这话的当儿,他捧过林芷荷的的脸来。林芷荷别过脸去说,我看你也和别人一样的自私。顾秋关哦了一声,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表情。林芷荷说,你要我在别人面前作个好女人,在你面前做个坏女人。顾秋关说,我听不懂。林芷荷回,你要我对别人坏,独独对你好。顾秋关说:还是不懂。林芷荷回,你要的是一个冰清玉洁又富于挑逗性的女人,冰清玉洁,是对于他人,挑逗,是对你自己,如果我是一个彻底的好女人,你根本不会注意到我。”顾秋关回,你好也罢,坏也罢,至少,现在的你已经完全把握住我了。林芷荷回:但是,没有婚姻的保障要长期抓住一个男人,是一件很艰难,很痛苦的事,几乎是不可能的。顾秋关问,你在说什么?林芷荷回,没,没什么。原来,你也是讲究精神恋爱的。顾秋关回应说,是吗?书上说,精神恋爱的结果往往是结婚,你看我会吗?”林芷荷反问,我怎么会知道?顾秋关向林芷荷围拢去,林芷荷装作渐渐陶醉,迎着顾秋关的方向抬起头来。突然地顾秋关说,可我觉得,婚姻有时候就是长期的卖淫。林芷荷一愣,道了声,你……这时候,敲门声突然传来,林芷荷挣扎着,欲脱开顾秋关的怀抱。
停!导演,我觉得她的台词是那个台词,可是我就不明白,为什么白流苏的语言从她嘴里吐出来,就不是白流苏应该有的味儿呢?这还不算,她走路、神态、那点像白流苏的样子?顾秋关终于摊牌了,这是大少爷的脾气。其实很多人都看出来了,林芷荷的表演实在呈现不了白流苏的性格特点,怎么演都好像是她自己。白流苏的气质跟她现在的表现真是一点也合不来,刻意的炫耀演技,反倒演出了一种俗气。这样子顾秋关终于按捺不住怒火要换人了。换人,林芷荷你根本不在状态!
林芷荷被她指指点点了一个星期了,女孩子的脸面早就挂不住了。而他永远那么投入,显示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早就想撂蹄子了,现在刚好可以解脱了,于是也生气地说,不演就不演了,没见过你这么没气度的男生!
其实通过这几天的排练,冯羽对林芷荷的表演看出了一些问题,这个问题在她眼里简直是越看越大,发现的越来越多。问题的症结正如顾秋关说的,林芷荷的悟性和演技都很好,可是她的气质实在是最不适合演出白流苏的。另外,林芷荷对张爱玲的确理解的不深不透,而这个问题是一时半会无法解决的。她理解得不透,就表演的不到位。冯羽决定和林芷荷谈一谈,如果没有太好的办法,可能就需要寻找一个适合白流苏的新演员。冯羽这天早早地结束排练,跟林芷荷坦诚了自己的担心,原来想到林芷荷会有很大的反应,没有想到林芷荷居然主动提出了退出,这让她很感到意外。
别纠结了,吴姐。林芷荷在私底下并不把冯羽叫老师,而是叫姐姐。说实话,我也知道进入不了状态,像我这样大大咧咧的性格,不被别人叫男人婆就不错了,让我饰演白流苏这花花肠子的上海小女人真是难为死人了。我之所以和那个混账博士争吵,仅仅是因为他太不给我面子了,说话刻薄,一点也不把我当女孩子看?
那我就放心了,这几天我们设法找到一个真正的白流苏!我们一定要成功,一定要拿下一个大奖,作为你们毕业的纪念。!
那吴姐,这白流苏演不成了,至少得给我一个其他的角色吧!“
徐太太怎么样?这徐太太可真不好演,现在还没落实演员呢!“
吴姐,你就知道欺负我,我有那么老吗?哈哈哈。林芷荷和冯羽会心的笑起来。这样的结局让冯羽舒了一口气。林芷荷是自己的学生,看着她从本科一路学到研究生,性格和能力已经很了解了。林芷荷的名字很女人味,其实是个男孩性格,平素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热心大度,这样子相处起来就好容易了。
冯羽仿佛看出了林芷荷的心思,拍了她的肩膀说,回头私底下我给你解释啊,现在我们抓紧排练!别的就不要想了。
这样分工就明确了。顾秋关饰演男一号范柳原,林芷荷饰演女一号白流苏。刚加入剧社的莫佳佳扮演白宝络的角色。黄宝珠的角色也变了,饰演的白金蝉的角色,这照例说应该是巨大进步,可是冯羽这次新编的版本,白金蝉的戏份并不多,所以还是一个跑龙套的角色。其他的角色白老太、徐太太等也有人扮演。下来的工作就是各自熟悉自己的台词,台词背熟了要先对台词,对流程。等到大家都熟悉了各自的台词,就要真正的排练了。冯羽给了大家一天的时间熟悉剧本和台词。这剧本是她改编过的,些许情节还进行了改动,不能凭借过去的经验。
回去的路上,冯羽告诉林芷荷,这莫佳佳是跑到她的办公室跟她央求进入剧组的,说的是情真意切。主要的内容无非就是自己快要毕业了,这些个年净忙了学习,都没有文艺一回,想想马上就要毕业了真有些后怕,将来工作成家生子了,进入了万劫不复的生活中,没有一个念想,想想都是可怕的事情云云。所以无论如何要让冯羽给她一个机会,哪怕当个路人甲或者剧务也行。冯羽真是耐不住她的死磨硬缠,松了口决定让她也参与参与。看见冯羽答应了,没成想她从随身的提包里拿出一份《倾城之恋》的剧本,立马口若悬河地就背起来了。冯羽把剧本扯过来一看,居然还是自己改编的这个版本。她实在是对莫佳佳佩服的五体投地,哭笑不得。不过,她也发现,这莫佳佳虽然连话剧都没有看过几场的人,但是还有些表演的天分,特别是背到白宝络和流苏闲聊遇到范柳原这一段,除了挑不出大毛病以外,还真有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在,这让冯羽有些动心。这任何事情都不是无缘无故的,过后冯羽也想明白了。莫佳佳虽然没有演过话剧,但平日里和人打交道,确实非常的活道,真是能屈能伸,伶牙俐齿,机灵精明,遇到老师,嘴上跟抹了蜜糖一样,因此期末总能混个好成绩。这样的人,是天生的社会表演家。从前她只是对话剧表演不感兴趣,现在感兴趣了,这几分天资还是有的。冯羽就是没有搞明白她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眼看着要必要找工作,做论文,一只脚已经踏出校园了,她哪根筋不对了,非要参加什么话剧节,而且还搞的这么认真,把整个剧本都差不多背诵下来了。从前学习的时候也没有见她怎么用功过,真是令人费解。
冯羽当然是想不明白,不过当她把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给林芷荷这么一学,林芷荷心里全明白了。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啊。
排练终于正式启动了。这一天,有一场戏正是白流苏和白宝络聊天遇到范柳原的内容。莫佳佳饰演的白宝络就上场了,她问,六姐,我还是到外面透透气。林芷荷扮演的白流苏回答说,你也觉得我淫贱,不配和你说话?莫佳佳回答,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她话没有说完就笑场了,惹得剧社的人也哈哈大笑。林芷荷生气地说,佳佳,专业一点好不!?这有什么好笑的?!没演过啊?莫佳佳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淫贱!这词语口味好重啊,骂你的时候真解恨!冯羽生了气说,莫佳佳,你再笑就请离开排练室!这话还真管用,莫佳佳马上就收敛了笑容。继续和林芷荷对台词。林芷荷说,坐吧,你不是想跟我学跳舞吗?莫佳佳表演出犹豫不决的样子。林芷荷又一声坐吧。莫佳佳扮演的白宝络坐下,说,六姐,刚才,三嫂四嫂她们明里一盆火,暗里一把刀,当着人面笑,背后指不定怎么使坏呢,你别往心里去。林芷荷回答,一个女人,再好些,得不着异性的笑,也就得不着同性的尊重。女人们就是这点贱。莫佳佳禁不住拍了一下手道,说得好啊!这时候,轮到顾秋关扮演的范柳原上场了。莫佳佳扮演的白宝络问,谁啊?顾秋关做掀帘子进去状,向林芷荷和莫佳佳行了个礼,说,非常抱歉,我一不心听到了一些句子,不过,我已经忘掉了。莫佳佳看到顾秋关,心里着实一惊。这时候,她不是白宝络,她是莫佳佳。在她的眼里和心里,顾秋关也不是浪荡公子范柳原,而是才华横溢的博士生顾秋关。她的心真是突突地跳,这是从来没有的感觉。她这个社会表演家,什么风浪没有见过,交过的男朋友少说也有一打了,早就是宠辱不惊的人了。不知为何今天反应这么大。还好,这种惊恐和忐忑在此时此刻完全和戏中的场景重合了,有了这真实的恐惧做铺垫,这份戏演的更加真实了。连在一旁导演的冯羽都看到她眼神里的一种教人心动、心疼的东西,这东西是她的演出经历中从来没有看到过来的,因此心里不由得为莫佳佳叫好。
莫佳佳紧张地问候,范先生……。林芷荷这时候接了上去,偷听小姐们谈话,能算上绅士吗?莫佳佳完全出了戏,心里居然怪罪林芷荷多了嘴。顾秋关说,哈哈哈……我不是绅士,只是碰巧获得了一笔财产,所以成了绅士,我也不想做小人,只是命运跟我开了小玩笑,一不小心,成了白小姐眼中的小人。这时候,林芷荷站起身来,做朝外走去状。顾秋关问,白小姐不再坐会儿?”林芷荷回答顾秋关说:“我对小人没什么兴趣!”顾秋关贫嘴说:“如果你不走的话,我可以做君子。林芷荷回击说,有人比我更需要你这个君子。林芷荷转身欲下舞台。这时候,顾秋关挽留说,等等!林芷荷止住步子,却不回头,目视前方。顾秋关说,我只想说一句话:你走路的样子很好看,就像是垂柳拂过……林芷荷说:已经两句了。顾秋关回:哦,是嘛。对于美丽的女性,我通常会被她迷住,记不住自己到底说了多少句话。林芷荷嫣然一笑,垂下头去。顾秋关呆呆地问:可以和你多谈几句吗?林芷荷叹了口气,作挑帘子状离开舞台。
后面的戏虽然莫佳佳还在场,但是已经没有她的戏份了,她就是个道具。主要还是顾秋关和林芷荷的对手戏。在外人看来,林芷荷演的非常流畅,对角色的理解也非常正确,连在一旁专门挑刺的冯羽都没有看出有什么差池。戏台中的莫佳佳多少有点吃林芷荷莫名的醋,觉得林芷荷抢了自己的风头。她一点不明白,这故事的主角本来不是自己。顾秋关对莫佳佳的情绪当然没有任何的觉察,唯一的一个重要的变化就是对林芷荷扮演的白流苏的气质和风格产生了疑问和意见。他眼里的林芷荷无论是角色领会还是演技都是无可挑剔的,她走着白流苏的步调,说着白流苏的话,甚至眼睛里还有一些白流苏的忧郁与不安,但是一看那就是扮演出来的白流苏。林芷荷不是白流苏式的人,无论是气质还是神态,无论是说话还是动作。排练的时候,她必须把自己挤压进白流苏的壳子里去扮演白流苏,总有种要打回自己原型的担忧。这样的白流苏是一个虚假的白流苏,不真诚的白流苏,无法陶醉其中的白流苏。
顾秋关在和这样的白流苏搭戏的时候,总是进入不了状态。她分明看见的是一个广告系的才女林芷荷而已。当自己躲进海外归国的华侨纨绔子弟范柳原的躯壳里生活和思想的时候,碰到的是一个北京大学的女研究生,两个人能有什么说的呢?那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情感无法被呼唤出来。这场戏下来,还有其他的戏要对。顾秋关心里虽然这样想,但什么也没有说。他和林芷荷似乎是天然的没有感觉,除了在舞台上进行对手戏,休息的时候居然感到无话可说,各忙各得,各聊各的。倒是莫佳佳不闲着,抓住这个机会,忙不迭地介绍自己,主动和顾秋关去握手。顾秋关心里有些懊丧,因为林芷荷花关系,对聊天的事情毫无心情,只是祈祷着下次能找到感觉。
剧本流程过的很快,很快就进入关键的排练期。这天又是顾秋关和林芷荷的对手戏。林芷荷扮演的白流苏诘问顾秋关扮演的范柳原,你不是个商人吗?怎么会藏着这么多的文学书?诗集,戏剧集,小说,哲理散文,随笔……难道你想转行?顾秋关回,有什么不妥吗?林芷荷说:只是,只是我觉得,你还是适合于做商人。顾秋关回答,恰恰相反,我讨厌利害关系。林芷荷说,可是你……顾秋关应,我被一种神秘的力量引上了歧路。林芷荷作疑惑状,歧路?顾秋关应:对。如果我父亲没有钱,如果我不是个私生子,如果我能够习惯清贫的生活,如果我当初不去谋划着夺继承权,我不会成为商人。林芷荷扮演的白流苏想了一下,点点头,说,是生存的需要让你变得冷酷?贪钱?玩世不恭?顾秋关扮演的范柳原沉默不语。林芷荷问,可是,可是,在这个荒诞不经的世界里,谁知道什么是因,什么是果?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人死去,成千上万的人痛苦,跟着是惊天动地的大动荡……在这个动荡的世界里,钱财,地产,天长地久的一切,全都不可靠,靠得住的只有腔子里的这口气罢了。顾秋关大笑起来。林芷荷疑惑地问,你又笑什么?顾秋关回答,我一向认为,生与死的问题是男人想的,爱与不爱的问题是女人愁的,没想到你也会想,而且,比男人们想得更透。林芷荷应答,我本就是一个过了时的人,也是一个顶无用的人。顾秋关回,最无用的女人是最厉害的女人。林芷荷嫣然一笑,顺手翻起一本书。林芷荷的这一笑,让顾秋关怔了一下,突然失去了表演的状态,如果说他前面虽然没有入戏,但还是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表演,控制着自己的心情和状态。在他眼里,林芷荷这平凡的一笑让他回到了现实,突然停止了下来,觉得一点表演的兴趣都没有了。这犹如你看到一个自己心里根本不爱的人,却要做爱人要做的事情一样,心情寡淡如白开水,一点演戏的状态都没有了。
你怎么回事情,顾博士?!你在想什么呢!从头到尾,我看到你两眼呆滞,魂不守舍,你到底会不会演戏啊?!发难的是林芷荷,她似乎早就觉察到了顾秋关的心不在焉,终于对他漫不经心的态度宣战了。两个人本来没有什么交情,虽然并不熟悉,却好像前辈子因为事情别着似的,总觉得看不惯对方。虽然一时半会说不上对方有多么不好,但是不喜欢是靠直觉就能感受到的,不一定非要找出个证据才会。这世界上有莫名的喜欢,也有莫名的讨厌。林芷荷觉得他和顾秋关可能就是这种情况。
你还好意思批评我?!你看看,从头到尾,你的动作,神态、语言那点像白流苏,白流苏是你这号人吗?气质现代时尚,走路风风火火,说话大大咧咧,你虽然控制得很好,可是就像是个皮影子,被人操纵着,一点也不是那个有血有肉,自然而然的白流苏!顾秋关反击说。
你,你居然这样评价我,你都没问问,我在剧社待了多少年了,演过多少出话剧,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你是演了很多出话剧,我也不怀疑你悟性和演技,可是你没有出演过《倾城之恋》是事实吧?你看过张爱玲的原著没有?你喜欢张爱玲吗?你能体会到她的心境吗?你能用心而不是用脑子靠近白流苏吗?我觉得你根本没有真正的理解她,仅仅是认识了她!
大家都被他们的争吵吸引了,停止了手里的工作。黄宝珠的白金蝉的几句词一直都没有排练,这几次都是跟着剧社做剧务。看到林芷荷和顾秋关吵架了,赶紧跑过来拉架,让林芷荷喝口水,别说了。冯羽看到两人没完没了,起初以为是正常的讨论,直到听见顾秋关和林芷荷两个人相互看不上,相互否定对方,这才不耐烦了。
你们吵什么吵,不好好配合,不好好体会角色,跑到这里吵架来了。我们这是功夫片啊?一句话把大家都逗笑了。
顾秋关和林芷荷也觉得不好意思,只好看到导演的面子上继续对戏。接着前面的进度,顾秋关走到林芷荷跟前,作着同白流苏看书的动作说,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携老!。说这话的当儿,他捧过林芷荷的的脸来。林芷荷别过脸去说,我看你也和别人一样的自私。顾秋关哦了一声,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表情。林芷荷说,你要我在别人面前作个好女人,在你面前做个坏女人。顾秋关说,我听不懂。林芷荷回,你要我对别人坏,独独对你好。顾秋关说:还是不懂。林芷荷回,你要的是一个冰清玉洁又富于挑逗性的女人,冰清玉洁,是对于他人,挑逗,是对你自己,如果我是一个彻底的好女人,你根本不会注意到我。”顾秋关回,你好也罢,坏也罢,至少,现在的你已经完全把握住我了。林芷荷回:但是,没有婚姻的保障要长期抓住一个男人,是一件很艰难,很痛苦的事,几乎是不可能的。顾秋关问,你在说什么?林芷荷回,没,没什么。原来,你也是讲究精神恋爱的。顾秋关回应说,是吗?书上说,精神恋爱的结果往往是结婚,你看我会吗?”林芷荷反问,我怎么会知道?顾秋关向林芷荷围拢去,林芷荷装作渐渐陶醉,迎着顾秋关的方向抬起头来。突然地顾秋关说,可我觉得,婚姻有时候就是长期的卖淫。林芷荷一愣,道了声,你……这时候,敲门声突然传来,林芷荷挣扎着,欲脱开顾秋关的怀抱。
停!导演,我觉得她的台词是那个台词,可是我就不明白,为什么白流苏的语言从她嘴里吐出来,就不是白流苏应该有的味儿呢?这还不算,她走路、神态、那点像白流苏的样子?顾秋关终于摊牌了,这是大少爷的脾气。其实很多人都看出来了,林芷荷的表演实在呈现不了白流苏的性格特点,怎么演都好像是她自己。白流苏的气质跟她现在的表现真是一点也合不来,刻意的炫耀演技,反倒演出了一种俗气。这样子顾秋关终于按捺不住怒火要换人了。换人,林芷荷你根本不在状态!
林芷荷被她指指点点了一个星期了,女孩子的脸面早就挂不住了。而他永远那么投入,显示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早就想撂蹄子了,现在刚好可以解脱了,于是也生气地说,不演就不演了,没见过你这么没气度的男生!
其实通过这几天的排练,冯羽对林芷荷的表演看出了一些问题,这个问题在她眼里简直是越看越大,发现的越来越多。问题的症结正如顾秋关说的,林芷荷的悟性和演技都很好,可是她的气质实在是最不适合演出白流苏的。另外,林芷荷对张爱玲的确理解的不深不透,而这个问题是一时半会无法解决的。她理解得不透,就表演的不到位。冯羽决定和林芷荷谈一谈,如果没有太好的办法,可能就需要寻找一个适合白流苏的新演员。冯羽这天早早地结束排练,跟林芷荷坦诚了自己的担心,原来想到林芷荷会有很大的反应,没有想到林芷荷居然主动提出了退出,这让她很感到意外。
别纠结了,吴姐。林芷荷在私底下并不把冯羽叫老师,而是叫姐姐。说实话,我也知道进入不了状态,像我这样大大咧咧的性格,不被别人叫男人婆就不错了,让我饰演白流苏这花花肠子的上海小女人真是难为死人了。我之所以和那个混账博士争吵,仅仅是因为他太不给我面子了,说话刻薄,一点也不把我当女孩子看?
那我就放心了,这几天我们设法找到一个真正的白流苏!我们一定要成功,一定要拿下一个大奖,作为你们毕业的纪念。!
那吴姐,这白流苏演不成了,至少得给我一个其他的角色吧!“
徐太太怎么样?这徐太太可真不好演,现在还没落实演员呢!“
吴姐,你就知道欺负我,我有那么老吗?哈哈哈。林芷荷和冯羽会心的笑起来。这样的结局让冯羽舒了一口气。林芷荷是自己的学生,看着她从本科一路学到研究生,性格和能力已经很了解了。林芷荷的名字很女人味,其实是个男孩性格,平素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热心大度,这样子相处起来就好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