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八时许,我们才吃了晚饭,我是第一次给孩子们擀面条吃,内子去西安走亲戚了,我得经管他们吃喝。饭后我儿子与他舅表弟在一起玩游戏,对电脑他俩很上劲儿,那种音乐声音很响也很单调,我被吵得心烦意乱,为了躲清静,我就到外边静静地躺在躺椅上,观云看天了。
很少这么清闲的观云了,我记得我上高一时,经常在临睡时到操场散步,间或坐在乒乓球案子上看星星,有时候我们信步走出校门,爬上高高的高干渠,坐在那儿观云赏月。我那会儿就像我孩子现在这个年龄,可是我们的爱好截然不同,孩子们喜欢玩游戏、上网,他们从小就在那种虚拟的世界遨游,这也许是两个不同的时代吧,我从小就喜欢看书、夜晚喜欢看天空、看星星、看月亮、看云彩,我常常被大自然的神奇瑰丽所震撼,被日出日落的壮观色彩所陶醉,我感觉自己恐怕一辈子也体味不尽这种美奂美轮的景观,我无论高兴抑或忧伤都要奔跑到水渠边、田野里,奔跑到大自然中,向清风明月,向天边的云彩倾诉,我似乎感觉它们也有人性,它们懂得大千世界的人,并且时时与人类交流着什么……
在我家的院子里,巴掌大小的空间,我平躺着眼光也就这么大,我不敢说天空有多大,但它的一部分就在我的目下。云彩似乎很白很白,像家乡七十年代的棉田,远远看去一望无际,从高处俯瞰则是一绺绺一片片的,像不十分规整的井田次第排列着,轻风一阵阵吹过,那摇曳的翻卷的白色浪波,汹涌澎湃,看着这些移动的景致,我真想拥有一架高效能的摄像机,及时把这些情景记录下来。
云彩还在变化,还在游荡,仿佛深山中游走的雾气,于浓淡之间变幻,这时候从实力的对比上看绝对是雾霭的天下,它们仿佛兵临城下的匈奴骑士,又如同浩浩荡荡的蒙古铁骑,有摧枯拉朽,不可阻挡的战斗力。
时也势也,在云彩的强力下,蔚蓝色的天空似乎隐身于云海,星月也毫无影踪,就如同平静的海面上没有一点帆影,不见一条渔船,就如同黎明前的黑暗,使人伸手不见五指,使罪恶隐藏于底层。
都到了9时,天空还是那么混沌,今夜的云是很得意的,它得意得忘乎所以,就像龙王三太子,这使我不由得想起了“柳毅传书”的凄婉爱情故事,我设想着在滔天巨浪的泾河岸边,龙女正在悲悲切切地向书生柳毅哭诉冤屈,她历数着泾河龙子的罪孽,当柳毅把龙女的书信千里迢迢送达的时候,洞庭龙王勃然大怒,立刻发兵解救苦难中的龙女……传说中历史上的泾河龙王实在是不怎么光彩,他也是个倒霉蛋,曾因触犯天条而被上天斩杀,所以当地有“泾河没有龙王”的说法。
天上人间一脉承,云水相依总关情。我正在走神的当儿,感觉天似乎要变了,我真希望天光顿开,沉闷打破,天空转变。
果然,一阵阵的微风起了,那扫过我脸颊的风儿,仿佛一位多情的少女,那么轻柔,那么温馨,她仿佛说:“懒虫!快睁眼看呀,多美的天际,多美的世界!”
我睁开了眼睛,看到了已经大为改观了的天空,云朵的力量已经改变,它们的中心位置的队形、服式也变了,变得像海水退朝后的海滩,像黄河滩地的泥沼,像考古发现的万年海底,远处的天边则隐约地像巨木的年轮,一圈一圈的。
天空的一切都在剧烈地运动中,云彩的统治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不知是谁撕裂了一道口子,月亮挤了出来,星星也赶紧跟上来,云彩这时候也变成了一抹一抹的,像国画中潇洒地挥毫泼墨一般,也像少女的眼神一样,顾盼之间往往深情地一瞥,于是月亮陶醉了,星星陶醉了,世间的万物也陶醉了。
不一会儿,月亮更加明亮了,湛蓝的夜空也越来越明净了,我如同在海边,在椰子树下,在沙滩上,云儿似乎很知趣,她们勾肩搭背地走了,相拥相偎地走了,走得似乎有些恋恋不舍,也似乎有些无可奈何……
在这静谧的夜晚,伴随着云朵的隐现沉浮,我的思维也起起落落,猛然间我想起了古罗马哲人马可·奥勒留的话,“宇宙即变化,人生即观念”,“在这奔流不息的潮流中,一切事物转瞬即逝”。
2012-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