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匈奴》读后感
最初接触高建群先生的长篇小说《最后一个匈奴》是我大学刚毕业的时候,那时我就饶有兴趣地阅读了这部“陕军东征”的重要作品。当时的感觉是这部作品富有浪漫的情怀和率真的叙事,她在我们面前开启了一扇通向真实的高原历史的大门,堪称一部陕北高原的心灵史诗,她揭示了一方地域百年兴衰的历史必然性,特别是红色中国在这里的成长痕迹,读来让人耳目一新。可以说这部作品曾经激励了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初迄今的不少热血沸腾的青年,并在很多对这块高原有独特情感的人群中享有着崇高的声誉,而作者作为这一地域的代言人,同时也就自然拥有了比较广泛的读者群。二十年后再读这本书,我的感觉与以前大不一样,如果说年轻时读这本书是出于敬仰、羡慕和强烈的求知欲,那么现在阅读这本书则是出于探究、思考和好奇心。我想这本书二十年来这么让人们牵肠挂肚,最后又拍摄了电视剧,再次引起了大家的兴趣,这说明好的作品是具有恒久魅力的,她让人在阅读时,总有一种享受生活的快乐,一种从未体验的美感,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与时俱进,历久弥新。
老实说,我没有跟上看由这部小说改编的电视剧《盘龙卧虎高山顶》,于是就拿来了去年新版的书翻看,姑且作为视觉艺术的一种弥补。看原著与看电视剧本来就是不一样,其效果也许各有千秋罢,但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各人根据自己的情况各采自愿。在重读这部作品的时候,我一拿上书便手不释卷,上卷书大约一个礼拜就读完了,下卷书是隔了一段时间后才阅读的,但总体感觉很过瘾,很有味道,有一种让人击节称快之感。我在上卷看完后,心急火燎地总想着看下卷,总想追问主人公的命运,总想关注本书的结局,要不是我因病住进了医院,也许早就读完了,但是即使躺在床上,心里还是不住的纠结难耐,总与书中的人物欢喜忧虑,似有某种通感。我想作为一部比较成熟的著作,它的魅力首先就是让人喜欢阅读,并深深地攫住了人的灵魂,用通俗地话说就是它有一个好主题,一个大家感兴趣的有意义的主题;其次就是能够经得起时间的检验,像很多世界名著一样,虽然是不同的民族,不同的地域,不同的时代,但人们都集体一致地举手称赞它们,阅读他们,享用它们,这种广泛的适应性是一种难能可贵的精神认同;第三是它有着近乎完美的艺术表现形式,或者说它有适合于自身的艺术表现形式,这就像人要衣装,好马配好鞍那样的话一样,再美好的女人如果衣不遮体,蓬头垢面那就折了她的分数。如果要用几句话来概括这本书,我想是否可以这么说,苍凉久远的历史背景,凄婉迷人的地域风情,跌宕起伏的人物命运,浑然一体的史诗结构,深情火辣的民歌咏唱,历史传说的钩沉演绎是其最基本的特点。
匈奴民族是我国北方的一个重要民族,在秦代著名的长城就是匈奴与汉民族军事战争的产物,汉代以后在民族战争中,匈奴逐渐丧失了其主导地位,并分裂为南北匈奴,北匈奴在战争失利的情况下,举族西迁,开始了一场扑朔迷离的民族大迁移,南匈奴则融入了中华民族大家庭,成为民族大融合的一份子。高建群先生的著作就是从此切入的,他捡拾起了北匈奴遗失陕北高原的一粒种子,这粒种子在大地的怀抱中生根发芽,开花结果,并演绎了一段生生不息的生命之歌,成为了一个时代的壮丽图标。
小说以两个主要人物杨作新、杨岸乡的成长史为线索,全面展现了革命战争时代和解放后的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的历史状貌。在上卷中主要围绕杨作新读书、教书、从事地下工作、改造后九天的土匪武装等波澜壮阔的革命斗争这条主线展开,充分表现了革命过程中的艰难困苦,深层次地揭示了革命理想信念和人情礼仪、哥们义气的冲突,而在这一过程中,也有爱与恨的交织,情与理的挣扎,经受着诸如革命者内部斗争的误解、陷害、打击,改编部队的波折反复,敌人的渗透、破坏、挑拨等惊心动魄的场面的重重考验,甚至犹如炼狱般的痛苦地拷问着一个个灵魂,使人们看到了一幅比较真实的历史画卷。当然在天地间,人性总会放射出熠熠的光芒。在主线之外还有一条情感的副线,主人公杨作新有父母、妹妹,还有先后两任妻子,是严格的传统意义上的妻子,后一任妻子荞麦还为他生了儿子杨岸乡,延续着他的理想和生命。
这里特别要提到黑白氏,杨作新的拜把子大哥黑大头的遗孀,他在黑大头死后,为其报仇的举动,一半为了哥们义气,一半是这个女人撺掇的,这个女人有男人的胆识,有女人摄人心魂的魔力,但她的眼光、追求似乎比较局限,她仿佛只想着过自己的日子,守住自己心爱的男人,也许她知道这些都不可能,他有鹰一样的翅膀,他的使命就是飞翔,所以她与杨作新从事的革命事业还是不合辙,至于她要儿子认杨作新为干大,并让儿子成了像杨作新那样的人,则是这个女人把自己的爱揉进了未来,表达了一种刻骨铭心的爱。正是这种灼燃的爱的力量使这个女人,在自己心爱的男人身陷囹圄的时刻,不顾一切地策划了一场鲁莽的土匪式的营救方式,这在当时复杂的党内斗争中,无疑给杨作新雪上加霜,不但无助于澄清事实,反而加速了杨作新的死亡。杨作新死了,不明不白地死了,而且是自杀,他不忍心再看到同志之间的猜疑、杀戮,也不想连累更多无辜的人,他选择了死亡,他无怨无悔地走了。这一段描写是非常出色的,它的艺术魔力就在于很好地表现了善良愿望与客观效果的矛盾,这种情况就如同《巴黎圣母院》中的卡西莫多大战乞丐王国众人一样,最终导致了悲剧的结局。
在上卷的悲剧气息让人唏嘘叹惋之后,下卷从肤施城的传说起始,历史演进到了文革期间,知识青年上山下山,并次第展开了相应的故事。在下卷中明显地感觉到杨作新事业线的延伸,不过这种延伸一分为二,一是在黑寿山身上我们仿佛看到了他在矢志不渝地延续着杨作新们的革命理想,并创造性地进行着社会主义建设实践。黑寿山从政,最后当到了市委书记,也像他的杨干大一样,为党做大事情了,他在任上积极探索小流域治理,力图改变陕北脆弱、苦焦的生态环境,还促成了杨作新冤案的平反昭雪;随着杨作新的平反,杨岸乡的平反,标志着一个新的时代的开启,这块古老的高原将迎来新的生命。二是在杨作新的儿子杨岸乡身上,我们也看到了这种延伸,杨作新本身就是读书人,还教过书,他的儿子继承了他文人的秉性,最后也是文人,而且也出了名气。不过杨岸乡同时也继承了杨作新的多蹇的命运,他的苦难也同样在他儿子这里重演了,杨岸乡因为其父亲曾经被当做烈士之后,而受到了一定的教育,按理说他是比较顺的,但文革中他却又因为父亲的缘故入不了党,后又因言论过激被打为右派,并被判刑,发配新疆。
当然在下卷中情感线的铺陈与展开也是类似于上卷杨作新的情感纠葛,仿佛冥冥中的命运安排,黑寿山之于丹娘的扯不断的情愫,以及与女儿丹华的邂逅,让他深陷于情感的痛苦,黑寿山也像他的杨干大在情感上有一点遗憾,不过黑寿山也有自己的个性,而他的女儿丹华是让人眼目一亮的角色,她是有现代色彩的人物,甚至有了世界的眼光。至于杨岸乡的情感世界也是丰富的,他也是苦尽甘来,终于牵手了来自遥远的匈牙利的索菲亚,对古老民族的探索,对匈奴历史的敬重,让他们走到一起了。这显然是一个浪漫主义的理想结局,一种对苦难的善意回馈。作者的这种良苦用心也反映在其他人物上,比如那位陕北女子杨蛾子,她重情重义,用青春和生命永远等着她的伤兵回来,仿佛一位昼夜不停唱着忧伤的信天游的女神,站在陕北寒风凛冽的山边边沟畔畔,永远渴盼着自己初恋的幸福,直到渐入老境也不灰心,不遗憾,作者也给她了一个希望的亮光,她与一位喜欢她的本村“万元户”结合了,似乎历史终于翻过了一页。
至此小说可以说圆满地结束了,但它其实远未结束,透过这些有形的文字,我们可以洞察那些文字背面的资讯和未来的信息,我们似乎在古老匈奴的东西合璧中,在对历史的感喟中,在一曲曲的辣味十足的信天游中,在那些洋溢着纯情和智慧的剪纸中感受到了那一方神圣的土地,感受到了那些硬铮铮的汉子和意绵绵的女子的豪放与细腻,同时体味到了我们民族的汩汩流淌的“胡羯之血”。
是啊!读《最后一个匈奴》,让我们仿佛看到了一个灵动飞扬的陕北高原,一个生命力无比旺盛的陕北高原,一个灵魂千载不死的奇迹!
2011-1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