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叫鸠摩罗炎的印度贵族,身上具备了一个虔敬佛教徒的所有优点和一位高僧的知识与智慧,弘佛的种子深深地耕植在他的内心,他选择了向中国而来。冰雪遍地、高原缺氧、语言不通等困难,都没能挡住他穿越瓦罕走廊的脚步,那一串孤独的脚印,开启了后来中土与印度之间求佛者的漫漫孤旅。尽管他没留下穿越瓦罕走廊的文字,但根据我对他离开印度后蜿蜒进入中国的路线分析,可以肯定他穿越过瓦罕走廊。作为第一个穿越于此的佛教徒,他领先的背后更多地意味着艰辛,翻越帕米尔高原后,他一路行至位于今新疆天山南麓的库车,被当时的龟兹国王奉为国师,国王深为他的学养和仪容、智慧所动,将自己的妹妹许配给这位佛子,或许这桩婚姻背后有着想将他长期留居于此的意图吧。于是,在龟兹有了他的儿子鸠摩罗什出生。鸠摩罗什自幼便跟随父亲及皈依佛门的母亲学习佛法,9岁那年,他就被父亲送往帕米尔高原西侧的罽宾去学习佛教经典,这应该是人类历史上最小的佛教徒穿越瓦罕走廊了。学成后,他再次经过瓦罕走廊回到龟兹弘佛。吕光远征龟兹时,将鸠摩罗什带至凉州,后又被后秦王朝迎到长安城,以国师待遇留在长安弘佛。
玄奘提升瓦罕走廊的人文海拔
晋朝的某一年,一位叫法显的僧人,带着坚定的信心踏上了西去求佛之路,这是来自中国内地第一个带着信仰穿越瓦罕走廊的人。我深信,他走在帕米尔高原简易的路上,那时,这条路更加寂寥。他能看到什么呢?抬起头看不见飞鸟,茫然四顾发现不了任何走兽,他只能看着太阳来判断前行的方位,以倒在路边的人和畜的骨骸来当路标。时光过去多年了,法显描述的状况改变了多少呢?一条简易的柏油马路使这里偶尔经过的牛羊、牧民、商人,打破了自然界的死寂。
真正助推这条路上升为“亚洲文明走廊”的,是从大唐都会长安起步前往天竺求法的玄奘法师。公元627年,他离开长安,开始了漫长的求佛之旅。去时,他没有沿着法显的足迹、经今喀什穿越瓦罕走廊,而是从阿克苏向北越过天山,进入西突厥控制的今吉尔吉斯坦境内;返回时,他改走帕米尔高原南部的瓦罕走廊,也就是“其山高大,上生葱,故曰葱岭”的兴都库什山脉和喀喇昆仑山区。因为他在中国历史上的重要地位,陡然提升了这条不为人知的走廊的人文海拔。为此,著名学者冯其庸教授经过7次实地考察后,认为这条走廊是玄奘法师东归的所经之路,从这里进入中国。站在走廊的明铁盖达坂上,看着由冯其庸教授倡导竖立的“玄奘东归纪念碑”,作为一名佛教徒,对玄奘大师当年历经的艰辛不由心生敬意。近半个世纪以来,为了避开克什米尔国际争议区,沿着红其拉甫河建起了一条现代公路,红其拉甫成为重要口岸,持续千年来往不绝的明铁盖山口从此冷落下来,渐渐被人们遗忘。
借助现代交通工具,我一天就可穿行完瓦罕走廊在中国境内的100多公里路程,如果条件允许,也可借助汽车穿越整个走廊。100多年前,英国著名探险家奥利尔-斯坦因借助当地向导、阿富汗护卫队的驼队,用了10多天才走完整个走廊。遥想当年孤身一人的玄奘法师,穿越这里得用多长时间呢?斯坦因在哈佛大学的讲座中这样告诉听众:“十几个世纪以来,我平生视为佛教护法圣人的伟大的中国旅行家——玄奘从印度求法归来,就曾经走过此路……路途中,我抓紧一切时间进行地形学和考古学方面的考察,最终确认我们所走的路线完全与我最为敬仰的先贤——中国佛教护法圣人玄奘当年所走的路线并无二致。”
从宗教到文化的进入
放眼望去,这里是帕米尔高原上地势最开阔的河谷地带,在漫长的历史时期,这个海拔4000多米的山口,一直扮演着以帕米尔高原为分水岭的亚洲东西两侧的文明交流的枢纽角色。佛教、景教、沃教之后,阿拉伯弯刀的主人的马蹄声踏碎了这里的宁静,跟在滴血的刀刃之后的,是伊斯兰教穿越这里进入中国。当意大利著名旅行家马可-波罗来到这里时,这条走廊连接的文明范围扩展了——欧洲文明也开始穿越这里走向亚洲东部。这条穿越世界屋脊的文明走廊,因为马可-波罗的生动描述而为欧洲所知。马可-波罗之后,1838年,伍德中尉作为第一个抵达帕米尔的欧洲人,成功地穿越了这条走廊,他比斯坦因早了9年。斯坦因之后,一批又一批欧洲探险者的足迹出现在这里,文明走廊的角色悄然发生了变化,从这里进来的是带着优越感的欧洲人,从这里出去的则是大批被掘走的国宝,文明走廊带泪而泣。沙俄和英国两大强国觊觎中国,这里成了它们争夺的焦点。
边境地区,既可以让我们体验不同国度之间最前沿地带的风情,同时又显示了一个国家的尊严或被维护、或被践踏,瓦罕走廊同样如此。站在走廊,我才明白我非常愿意生活在唐代的缘由——那时,整个400公里的走廊乃至帕米尔高原西侧的不少地界都属于大唐。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