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声音如此珍贵,当那些失去听力的人,第一次戴上助听器的瞬间,感受到的是一种令人震颤的快乐。
在西品香医生的诊室里,当真实世界的声音扑面而来,患者会有各种反应。有人问的第一句话是,“医生,你这屋怎么有杂音?”那其实是空调的声音。有一位40多岁的女性,从小听不清,戴上助听器,听到了诊室墙上秒针的声音,指着那个秒针,她流泪了,“真的是一秒钟一下啊,这声音我都没听过。”还有人重新听到了鸟叫声,告诉西品香,她觉得好快乐。
陈雪清医生遇到的也是相似的情况:患者第一次戴上助听器,觉得噪声很大,她把空调关了,噪声没了——他们重新听见了,还不习惯,需要再熟悉这世界。
当然,几乎所有人都一样,最开心的还是能听到人说话,与人交谈,与世界产生连接。
但西品香医生也告诉我们,中国听力干预的现状不容乐观。流行病学调查显示,在全国2亿多的听损人群里,大约有一半需要干预,而目前的干预率只有5%,而且只有不到1%的人,真正做到了早期干预,“绝大部分的听力损失人士,还处在一种茫然的、生活质量低下的境况中。”
在我国,从患者听力出现问题,到真正戴上助听器,平均时长是7年。7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比如从单纯的听力下降,到言语的分辨率越来越差,反应速度越来越慢,甚至发展成阿尔兹海默症——听损这种疾病的特点在于,90%都是现代医学无法治疗的感音性神经听力损失,不可逆,要么通过佩戴助听器进行干预,还有一部分极重度听损者,需要手术植入电子耳蜗。
而助听器作为一种有效的解决方案,不普及的原因也很多。
最大的一个原因,或许是科普的力度不够。很多人会觉得年纪大了,耳聋眼花都正常,不需要干预。甚至是协和医学院各学系的老专家们,各个领域里的顶尖大夫,很多都是听了西品香他们的科普讲座,才恍然大悟,开始配助听器。
还有一些原因,比如助听器的口碑不佳,这和中国听力学起步晚有关。验配人员的专业素养参差不齐,有些验配员,以前是食品、服装、鞋帽的售货员,解决专业问题能力不足,助听效果差;另一个敏感因素是价格,助听器属于自费项目,动辄几千上万,许多人无法承受;还有就是,会有一些人羞于戴助听器,觉得会丢脸、难为情。
实际上,现在的助听器技术,已经可以满足大部分患者的需求。在与西品香医生见面时,她给我们展示了很多患者的听力图,每个人都不一样——它不像视力损失,是200度、300度或者500度,非常直观。但人耳的听力是分段的,是以人在不同频率(从250、500、1000、2000、4000到8000赫兹)能听到的最小声音来定义的。助听器的原理也是分段补偿,精准放大。从门诊的专业测听,到调试助听器,再到戴了助听器,还有三到六个月的适应期,这中间都是细水磨合的功夫。
陈雪清医生也提到,一个明显存在的情况是,比起对听障儿童的关心,我们对听障老人的关心是不够的——在目前,我们对听障儿童的筛查、诊断、治疗、康复体系已经很完善,医疗费用也有所覆盖了。助听器也有很多针对儿童的设计,比如童锁、提示灯、防水防尘等等。
但至今为止,市面上都没有专门针对老人的助听器,只有常规助听器——但老人也是有特殊需求的,比如他们可能会眼花,助听器上的字太小,他们看不清。再比如,每个省都有针对儿童的听力康复中心,但并没有一家为老人准备的听力康复中心,但其实,他们戴上助听器或耳蜗之后,因为长期声音丢失,同样需要训练,去重新认识和适应声音。
这种差距也应该被看到,毕竟老年听障群体如此广大,而且,它可能发生在每个人的暮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