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教职员工的学历越来越高,甚至连汽车司机也通过函授取得了硕士研究生的毕业证书。萨培父亲的本科学历成为全校教职员工中最低的学历。但是自从实行“双语教育第二模式“制度以后,除了萨培父亲等极少数人以外,其他大部分少数民族教师难以胜任用汉语进行教学,所以大部分老教师申请退休,剩下的年轻教师改行到党政部门工作。与此同时许多学生转学到普通中学。这样一来几个月以前因为学生过多,严重缺少教室宿舍,校园过于狭小拥挤的状况一去不复返。熙熙攘攘的校园一下子安静、开阔了几倍。看到这种情景,县委、县政府为了化解因墓地纠纷而造成汉族和回族居民之间的矛盾,将民族中学的操场划拨给了穆斯林群众作为墓地。而校园后的坟地则用高墙围起来,大门上挂起了“泽雄县公墓”的牌子。看到民族中学的情景,萨培父亲也意识到自己对藏族文化教育的分析和预测完全正确,尽快出版这部专著的欲望强烈到了极点。
与萨培父亲年龄相仿的那个出版社领导计算了出版管理费、录入费、校对费、排版费、印刷费、装帧设计费等无数个“费”后说:“按照三千册计算,总费用就是这个数。”他将计算器递给萨培父亲。看到萨培父亲惊愕的样子又说:“或者你自己去跟印刷厂讨价还价,但是我想恐怕你找不到比这更便宜的厂子。我是说用同样的材料,印刷质量又能保证的厂子。因为那些印刷厂和我们是老关系。”
萨培父亲生来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那种人,本来就没有什么存款,加之这几年他自掏腰包到很多地方去进行调查,所以计算器上的这个数字不是我们家所能承受的。
萨培父亲从出版社出来后想到了当增父亲,自从省城与泽雄县之间通了柏油马路之后一下子缩短了距离,人们去省城很方便。每次去省城,萨培父亲都会想到当增父亲,但是他总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越来越遥远,说白了他认为当增父亲的官架子越来越大,所以他们很久没有见过面。萨培父亲在出版社门口抽着烟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拿出手机给当增父亲打了电话。没想到当增父亲一反常态,说一定要尽快地见面,一见面就埋怨加热情地说:“该下地狱的‘凹眼’,这么长时间为什么连个电话都不来?"
“你不是也不联系吗?“
“我不知道你的电话号码。”
“我也最近才从贡布那里要了你的号码。”
“走走,到一处喝茶的地方慢慢聊。”
萨培父亲发现当增父亲比上次见到他的时候胖了许多。他又说又笑,出手大方,看起来过得很滋润,但是几杯酒下肚之后再也不笑了。他说单位里烦心事越来越多,回到家里与妻子在思想观念和生活习俗等各方面越来越谈不到一起,矛盾越来越白热化,感情越来越微妙。比如说前几天他的母亲给他捎来了他最爱吃的有点腐味的羊胸叉,他迫不及待地把它剁成几块煮起来,想美美地吃一顿,就在这个时候他的爱人进来了,她嗅了嗅,打开窗户,连肉带汤以及锅都扔到外面去了,还骂他是自私的老牧民。更可怕的是他的女儿的思维方式比她的妈还极端,自私自利、贪得无厌、不择手段的程度作为父亲的他实在难于启齿……说完当增父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又连续喝了两杯酒。
萨培父亲不知道说什么好,也喝了一杯酒说:“我在电视上看到你经常参加各种学术活动,你到底是在搞政治还是在搞学问?”
“唉一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我这算什么生活?算什么事业?”
“我从事民族教育多年,随时观察和研究民族文化教育,写了这部专著。可是今天去出版社,那个费用不是我所能承受的数目,所以这次你得给我帮帮忙。”
“现在出书就是这样,一个渠道是作者自己出钱,然后自己消化;另一个渠道是跟某个名家联名;;再一个渠道是需要一定的关系,这是最可靠、最实惠的,不但可以顺利出书,而且还能拿到稿费。对了,还有一个办法就是要赞助费,我们跟贡布说一下,这个‘尿袋’无孔不入,很有办法。”
“不不。”
“那么……恕我直言,一个中学教师的书除非自己出钱,可能永远不会有人出版。”
“你不是跟所有的文化人都有关系吗?”
“没错,但是那种关系纯属相互利用,今天他们给我办点事,明天需要加倍地偿还。哈哈,你以为所有的关系都像我们俩的关系那样无条件的吗?像草原上的空气那样无污染的吗?不是,绝对不是!都是买卖,纯属利益关系!”
“那么……如果你同意的话,我们俩联名怎么样?甚至可以署你一个人的名字。老实说我写这部书的目的就是提醒人们要关注民族文化教育事业,别无他求。”
“那么我先看看吧,然后我们两个商量。唉——再说吧,喝酒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