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培父亲时常认为贡布的智商还处于小学生的水平,有一次贡布开玩笑地对他说:“你们这些教书的啊,除了书本和学生的面孔以外什么都没有见过,要想掌握真正的知识,就必须到复杂的行政工作中去。”他现在才知道贡布说的有道理,真正处于小学生智商的就是自己。
这几天萨培父亲的心情很郁闷,他独自一人漫无目的地来到学校背后的坟地上,坐在一座长满青草的坟头旁考虑自己多年撰写的那部关于藏族文化教育的专著到底是否有点价值?自己为什么写这样一部书?这部书能否对社会起点作用?他看着日益增多的坟头情不自禁地背诵起《格西曲札藏文辞典》的后记:
苦乐年华尘世间
立志命终尚回眸
勤勉不为留功名
只愿此生利后人
又突然说道:“如果别人看见自己在坟地里自言自语,又会说什么魂被弄丢了。”就站起身回到学校。
萨培父亲进行实地调査后更加清楚地看到各地的统计数字与实际情况完全不同,同时也更加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正在撰写的这部专著有多么重要,于是他信心百倍和更加刻苦地投入到写作中去。
我们家一直住在县民族中学的家属院,隔壁那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有时候拼命提高嗓门念诵经文,有时候拼命击鼓摇铃,
使萨培父亲实在无法进入写作状态。我们只好搬到县医院的家属院,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隔壁住着一对年轻的汉族夫妻,他们有时候唱歌跳舞,欢声笑语;有时候大打出手,嚎啕大哭,摔碗砸锅;有时候将音箱和电视机的声音调高到震耳欲聋的地步。无奈之下我们又搬回原来的住处。就在这样的环境中,萨培父亲还是完成了六十多万字的关于藏族文化教育的专著。全书共分三大章节,分别论述藏族文化教育的过去、现状和未来。那个时候泽雄县还没有普及电脑,至少我们家还没有电脑,所以我用整整一个假期的时间誉写了书稿。萨培父亲十分欣赏我的字体,当初我练习绘画也是与我的字体有关。他看着我写的藏文和汉文字体说:“字写得这么漂亮,画画肯定也能行。你把这个茶杯画下来让我看看。”
我用很短的时间画好了萨培父亲的有双龙戏珠图案的青花瓷茶杯。他惊喜地把我的母亲叫过来说:“看看,这孩子多有绘画天赋啊!你再把这个烟灰缸画下来。”
我三笔两划将那个正方形玻璃烟灰缸画完,还凭想象画了一支正在冒烟的香烟。
“有如此的想象力,更是难能可贵啊!“萨培父亲激动异常,他说:“你再画一头耗牛怎么样?”
“我可以画一辆汽车吗?“
“也可以。”
我画了一辆吉普车。
萨培父亲对我的母亲说:“你看看这比例多准确,没有一笔多余的线条,这孩子绝对有绘画天赋。”
我的母亲说:“是啊,他识字也很快。”
萨培父亲:“他手巧,观察事物的特点很敏锐。”
从此萨培父亲让我认真地练习绘画。我也很喜欢画画,我的画作很少有背景和细节,所用的色彩也比较单一,主要抓住事物或人物的一个角度,突出其主要特点。我还喜欢读书写作,后来我发现我的文学作品也受我的绘画风格影响:细节描写简短,其他赘述更少,很有素描的味道,主要从一个看得见的视线入手,暗示一个或多个看不见的事物,留给读者许多遐想的空间。萨培父亲很欣赏我的文学作品,但是他建议不要过早地投稿发表,所以正如前面所述,这部小说是我第一次公开发表的作品。
我给萨培父亲的专著做的封面是:条平坦宽阔的道路逐渐变得狭窄模糊,最终消失在一条深不可测的鸿沟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