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萨培父亲和马洛加来到教室的时候,其他同学都早已到齐。这个班里有已经成为一两个孩子父亲的三十岁以上的人,大多数是二十多岁的男女青年。我的两个父亲岁数最小,他们的专业是藏语言文学,但是也有像马洛加那样的藏文水平还不到小学程度的人,甚至还有不懂藏语的人,当然也有几个像我的两个父亲那样的藏文程度已经达到一定水平的人。所以我的两个父亲没有指望在这里能学到多少知识,然而根据有些人的要求,今天班主任老师来到教室将他们分为甲、乙两个班。甲班的藏文由教授和各寺院请来的高僧、学者授课,乙班的藏文由一个老师教授小学课本。至于分班的根据是高考藏文和汉文的平均分数再加上入校后的摸底考试成绩。这样一来我的两个父亲毫无疑问是甲班,而马洛加等自然是乙班。萨培父亲对当增父亲说:“那个驼背就要去乙班了,怪可怜的,我们请他吃个饭怎么样?”
“这跟当年那些留级的人不一样,没有什么值得可怜。但是你那一拳确实有点过分,应该给他道个歉。”
“没有错,我也越来越感到内疚。”
“你不好开口的话我把他叫来。”
“好吧。”
我的两个父亲在最后一排课桌上窃窃私语的时候,老师在讲台上宣读了甲班人的名单,没想到马洛加的藏文分数虽然很低,然而汉文分数却很高,平均下来他能进入甲班。更没想到的是马洛加站起来说他的汉文分数较高,但是藏文程度很低,所以要求分到乙班里去。
老师说这是系里的决定,自己无权作主。
下午五点的时候,我的两个父亲和马洛加聚在一家饭馆里。天气依然炎热,饭馆墙壁上的电风扇吹来的风好像也是热乎乎的。萨培父亲还没有点菜就给马洛加手里放了一大碗啤酒,自己拿起一碗,没头没尾地说:“请原谅那一拳。”没等马洛加回话就一口气干掉了一大碗。
当增父亲看到萨培父亲的这一举动忍不住大声笑出来,这使萨培父亲更加不知所措,再次干掉了一碗啤酒。马洛加也显得很不自在,仍然举着那碗啤酒。
两大碗啤酒下肚后,萨培父亲有了勇气,说话也有了头绪,他用汉语说:“实在对不住,回想起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出了那一拳。我真诚地向你道歉!“然后一碗接一碗地与马洛加碰杯。又说:“你不要去乙班,我给你辅导藏文,不久你一定会跟上我们的,你有信心吗?“
“这……”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你要努力,我和‘凸眼’帮助你,我们不但帮助你的学习,还要力所能及地帮助你的生活。”
这可不是酒后的话,当我的两个父亲知道了马洛加的父亲是个残疾人,母亲又有很多疾病后经常给他一些旧衣服,有时候也给他几块钱。可是马洛加对藏文没有多少兴趣,所以我的两个父亲也没给他辅导。
慢慢地马洛加的话也多了起来,他说:“你们两个是否会背诵唐诗三百首?“
“不要说三百首,连三十首都不会。”当增父亲说。
马洛加很失望地说:“作为一名文学专业的大学生,至少应该会背诵唐诗三百首啊。”
萨培父亲有点急了,他说:“我们作为藏语言文学专业的大学生,首先要背会的是《诗镜》,但是这个你肯定不会背诵。那么你是否看过莎士比亚的戏剧?”
“没有。”
“叶芝的诗你读过没有?”
“没有。”
“那么你是否看过卡夫卡的小说?“
“老实说除了高尔基以外,我不喜欢任何一个外国作家。”
“我最不喜欢的一个海外作家恰恰是高尔基。”
墙壁上的电风扇在拼命地摇摆、转动,加上喝了很多啤酒,使我的两个父亲和马洛加的体温下降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