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县城的那天晚上,萨培父亲发高烧,第二天本想到医院开点感冒药就回家,可医生说必须要住院。毫无疑问,在医院萨培父亲常常想起多年前那个不敢直视他的可爱的小护士。
“她为什么突然不见了呢?她现在在什么地方呢?”萨培父亲的脑子里常常出现这种永远没有答案的不大不小的问题,有时候他的眼前也会出现亘桑拉姆那让人愉快的满月般的面容,最后产生一种要尽快见到她的欲望。可是当寒假结束,新学期开学的时候不见亘桑拉姆的踪影,萨培父亲以为亘桑拉姆可能遇到了一点事情,没能按时返校,但是时间一天一天,一周一周,一月一月地过去了,仍然不见亘桑拉姆回来。
“她是否遇到了什么不测?“萨培父亲越来越想见到她。
戴老师朗读着课文来到萨培父亲旁边,坐到亘桑拉姆的位置上的时候正好课文也朗读完了,她说:“若有不会念的或不懂意思的字或词,大家可以问。”
对我的两个父亲来说课文中几乎没有不会念的或不懂意思的字或词,就算有,他们可以查字典或词典,没有必要问老师。然而对其他大多数同学来讲汉文课只能算是识字课,至于作者介绍、时代背景、主题思想、写作风格、艺术技巧等对他们来说是遥不可及的,甚至是这一辈子永远无法到达的一个境界。所以戴老师完全不介意我的两个父亲在课堂上看其他的书籍。戴老师看着萨培父亲手里的书说:“《云使》。“又看看他手里的另一本藏文油印书,问那是什么书。
“这是《云使》藏译版。”萨培父亲还说他在用汉藏两种文字对比着看,这样能更好地理解作品的内容和风格,还能提高翻译水平。
“哪个译得更好?”
“我觉得各有千秋。”
“上学的时候我也喜欢诗歌。”
“现在不喜欢啦?”
“唉——"戴老师长长地叹口气,像个醉酒的人似的眯起长长睫毛中间黑白分明的双眸,有气无力地说:“自从学校毕业后对什么事情都没有兴趣了。”
萨培父亲像是模仿戴老师似的眯起眼睛说:“其实我不太喜欢诗歌。”
戴老师感到有点奇怪,睁大眼睛问:“现在很多老师和学生都喜欢诗歌,我听说尤其是藏文班的学生连请假条都用诗歌写,不是吗?“
萨培父亲微微一笑,这笑不知道是真笑还是嘲笑,他说:“的确是这样,我不知道那些算不算诗歌,不过确实是用分行形式来写书,这我都见过。”
“那你为什么不喜欢诗歌?”
“我认为诗歌是年轻美貌的情人,小说是忠实可靠的伴侣。“
“这么说你更喜欢小说啰?“
“是的。”
“那么《云使》不也是诗歌吗?”
“是的,但是我主要是看汉藏两文的翻译技巧。”
“噢,是这样,那么你毕业后打算做什么?”
“还……还没有想过,也许回到草原放牧。”
“胡说!你和当增必须上大学才对呀。”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因为大学毕业后工资更高,也更容易被提拔当领导,你连这点都不懂吗?真是个书呆子。”
“嘿嘿,老师,亘桑拉姆为什么不来了?“
“这个你还不知道吗?”
“不知道,她怎么了?"
“听说她怀孕了,她不仅仅是学习差,还是个不知廉耻的坏姑娘。”
萨培父亲的情绪一下子低落到极点,再也没心思听戴老师有气无力而喋喋不休地说些什么……当他缓过神来的时候藏文老师已经站在讲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