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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友的思念
书名:
英雄模范共产党员故事汇——狼牙山五壮士 作者:赵霰 字数:108589
英雄情结
宋学义在抗大二分校毕业后,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当他在党旗下庄严宣誓,不由地想起狼牙山上的情景,想起了班长马宝玉的话语,眼泪情不自禁涌了出来。在战争的洗礼中,他成为一名真正的共产主义战士,不久,荣升为排长、副连长,英雄本色不减当年。
宋学义回到了七连,虽为副连长而仍然是一名普通的战士,只是以一个共产党员的觉悟承担了更多的责任和义务,每次战斗总是冲在前头,屡建战功。但由于战火的摧残,他的身体越来越坏了,特别是当年跳崖腰椎受了重伤,一直没有痊愈,落下了残疾。宋学义不久转到地方工作,在易县担任了县大队大队长之职,率领县大队配合主力部队战斗,狠狠打击了日伪军的嚣张气焰。
战争的残酷性使宋学义身体状况每况愈下,长时间的行军和战场拼杀已令他力不从心,有时伤口疼痛走不了路,还要叫战士们背着、抬着。他想,我身已残,不能再继续打仗了,待在部队里还给领导和战士们带来麻烦,咱不能只躺在功劳簿上呀!他把自己的想法向上级领导做了汇报,领导们怎舍得让他离开部队?但在他的坚持下,宋学义便怀着复杂而留恋的心情,于1944年夏复员到易县北管头村落了户。
北管头村是宋学义战斗过的地方,又是八路军一军分区的“堡垒”村,这里的每一户人家,每一位村民他都熟悉,村里的一土一石一草一木他都有感情,北管头村是他的第二故乡。
宋学义来到村里落户,村民们都知道他是战斗英雄,都感到无上的光荣,因而十分敬重他,对他像亲人一样待。但宋学义不以功臣自居,只把自己当成一名普通的老百姓。村里分给他二亩土地、三间房,算是安了家。他时刻不忘自己是一名共产党员、一名革命军人,积极参加党的组织活动,带领民兵训练,帮着困难群众干活,空闲时间他就常常戴着一顶草帽,挑着筐,村里村外拣粪。谁家有了难事儿,他积极帮着解决,群众也拿他当一家人。
不久,乡亲们推选他当了北管头村农会主席。他上任后,不顾自己的伤残,一心一意为群众办事,积极带领着乡亲们搞土改、分田地,反奸除霸,支援前线。宋学义日夜为群众操劳,也得到了大家伙儿的认可。大家说:“学义整日为我们操心,现在还光棍儿一人,身边总得有个人照顾啊!”因此热心人便张罗着为他说媒。
1946年3月,在村民们的热情介绍下,宋学义与本村贫农李老广的女儿李桂荣喜结连理,从此才有了一个真正意义的家。宋学义成了北管头村的女婿,工伸更加卖力,对自己要求也更严。
后来,李桂荣对那段艰苦的岁月有一段美好回忆,让我们在另一个“战场”上得以了解英雄的真实面貌:
“有一天,刚吃罢早饭,李村长的嫂子来叫我帮她打打线穗儿,到了她家我刚坐下,就见有个带大草帽的人,连喊几声:'嫂子’’嫂子’,走进院来。我只顾干活,连眼也没抬,谁知人家这样安排是叫我和老宋相亲呢。”
回到家,妈问我:“认识宋学义吗?”我说:“人家是抗日英雄,来咱村几年专给群众办好事。”
“后来,由父母做主,我们就结婚了。”
“北管头村离保定府只有几十里,离村不远就是日伪据点。这些日军经常到狼牙山下’扫荡',推行杀光、烧光、抢光的’三光'政策。老宋在俺村除了组织大生产运动和支援前线等工作以外,还要对付敌人的,扫荡,和捣乱。只要一听说敌人出发了,就赶紧将乡亲们分散到青纱帐里和狼牙山上。稍有耽搁,就被鬼子抓住杀害了。前几年,村里有几个妇女,就是因为躲避不及,被鬼子抓住,强奸后用刺刀刺死的。每逢这时,老宋总是将个人安危置之度外,保证乡亲们的安全。一次反’扫荡’下来,老宋总要瘦十几斤……”
1945年8月15H,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后,宋学义激动地流了一夜的眼泪,从参军后他就一直盼望着这一天啊!这是多少抗日军民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这一天终于来到了,他能不流泪吗?这高兴的眼泪不是他一个人的,还有班长马宝玉、战友胡福才和胡德林三个人的,他叫着他们的名字:“班长、福才、德林……你们在天上看见了么?鬼子投降了,我们胜利了!安息吧……"
从此,宋学义心中便产生了一股强大的动力,想起他们,浑身就有着使不完的劲儿。他时刻思念着死难的战友,决心下半生要为他们而活,学义说:“我只有努力干好工作,才是对他们最好的思念。对百姓最好的报答!”因此他更一心一意扑在工作上,别无他图,乡亲们看得清感得到,没有不从心里佩服的。
四十五年狼牙情
葛振林伤愈后,和宋学义一样又回到英雄七连,重新组建了六班,在血与火的洗礼中,六班仍然是全连的“尖刀班”,他们继承马宝玉、胡福才、胡德林三位烈士的遗志,顽强战斗在晋察冀抗日根据地,直到把日本侵略者赶出中国。
日寇投降后,葛振林先后投入到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战争中,转战各个战场,屡建奇功。朝鲜停战后他光荣回国,先后在湖南省警卫团后勤处、湖南省公安大队、衡阳市人民武装部和衡阳警备区后勤部等部门工作,1982年离休。葛老离休后,英雄的精神一直不灭,他不是想着自己如何享福,如何得实惠,而是想着怎样为社会发挥自己的余热,先后担任了全国近二百家中小学的校夕卜辅导员。
葛振林是“特殊材料制成的老人”,“他的顽强是一个老兵与生俱有的。”衡阳军分区原副司令员朱旭这样理解着他相知64年的战友葛振林。
1941年,朱旭在晋察冀军区政治部负责发放药品,在当年11月5日的《晋察冀日报》上,他看到一篇题为《棋盘陀上的五个“神兵”》的报道,而此报道多年后被修改编入小学课本,定名为《狼牙山五壮士》。
1941年11月7日,晋察冀军区司令员聂荣臻签署训令,将五位战士命名为“狼牙山五壮士”,“那时候我就知道了有这么五个人,但还未见过老葛。”朱旭说。
长沙解放时,当时在湖南省军区政治处军邮办事处任处长的朱旭第一次见到了葛振林,他的第一印象是葛振林“瘦高瘦高”,并且总是“笑呵呵的”。
抗美援朝归来,葛振林历任湖南省军区警卫团后勤处副主任、湖南省公安大队副大队长、湖南省军区警卫营长、衡南县兵役局副局长、衡阳市人武部副部长。大约在1962年,葛振林调任衡阳军分区后勤部副部长,正式和朱旭成为同事。
“认真是他的一大特点,他在后勤部负责军装的发放、后勤保障等物资的管理,从来没出过错”,朱旭说。
1966年春,葛振林鉴于自己的身体条件,向衡阳军分区司令部提交了申请,希望休养,上级考虑到他的伤病,批准了这一请求,当年8月,这位老英雄离岗退养,时年四十九岁。
十六年后的1982年,葛振林正式离休,享受正师级待遇。
1986年9月25日,新建的“狼牙山五勇士纪念塔”在河北易县狼牙山下东西水村正式举行落成典礼,老英雄葛振林作为重要人物被特邀参加。在落成典礼的前一天,葛振歸易县人民武装部青年干事的搀扶和记者们的簇拥下,登上了狼牙山。
伫立在雄伟壮观、庄严肃穆的纪念塔前,葛振林抚今追昔,感慨万千,不觉泪如泉涌。
因为他是此次典礼的主角,不少记者拿着照相机、话筒对着他,询问当年留下的一个个“谜团”:
“请问葛老,当时你跳下崖后,是谁救了你?”
“唉!多少年了,名字我已记不清,只记得是个普通老百姓。”葛振林心情沉重地回答。
“那你现在找得到不?”
“我曾经寻找过,但一直找不到他的下落,直到前几年才有了消息。”
提起当年救过他的“恩人”,葛振林愧疚万分:“人家救了俺,为啥连名字也没记清楚呢?”
多少年来,他时常念叨着:“当年狼牙山跳崖遇险,若不是恩人深夜援救,不昏死,也会被狼吃掉,救命之恩难忘呀!”
提起那段传奇的往事,葛振林记忆犹新:
“我与宋学义在破庙里休养了一天,伤已有好转,我们就要找部队去。当时十九岁的恩人也要跟着我们,我说不行,你回家吧,这些天不知死了多少人,去看看你家人死了没有,你赶紧回去,他却依依不舍,跟着我们走了彳艮长的一段路。那时军民关系真好哩,他舍不得走,还要照顾我们,我说不行,你得赶紧回去,我走我们的,见我们生气了,他才回去,第二天我们找到了部队……就这么浙了,浙了一直找不到。”
45年在人的一生中可谓漫长,这45年,英雄葛振林一直没有忘记当年在狼牙山救过自己的那位“穿便衣的年轻人”。无论在炮火连天的战场,还是在紧张的训练当中,他都一直通过各种渠道,想方设法打听救命恩人的下落。
和葛振林一样,余药夫也从来没有忘记几十年前的那个夜晚。从那时起,他就和“狼牙山五壮士”结下了终身难解的情结。他认为,认识两位英雄是自己的荣幸。作为救护者和知情人,自己应该为继承和弘扬“五壮士“精神尽一份责任。几十年中,他的工作岗位多次变换,转战南北东西,但无论在什么岗位,身处顺境还是逆境,无论是担任什么职务,他从未忘记过自己肩上的那份使命。
但他担负的最神圣的使命是做好红色基因的传承,因此他利用工作的空闲和自己的休息时间,收集和研究了大量有关“狼牙山五壮士”的史料,并十余次带着孩子重上狼牙山,凭吊战斗遗址,瞻仰纪念塔。他应邀到部队和一些中小学校,给战士和学生讲述“狼牙山五壮士”的故事,还为报刊撰写了大量关于“狼牙山五壮士”的纪念文章。他还拖着病体,奔波于湖南、河南、河北、北京等地,先后走访了宋学义的夫人李桂荣,到马宝玉和葛振林的家乡采访,协助确认了胡德林、胡福才的祖籍,专门拜访了杨成武将军。他寻觅着英雄足迹,釆写了大量的回忆文章,与人合作出版了《狼牙山五壮士赞歌》《狼牙山万世颂英雄》《壮士葛振林》等文集。即使在特殊年代中,余药夫身处逆境,也初心不改,仍然写信给在北京读书的儿子,让他专程上狼牙山,把“五壮士纪念碑”碑文抄下来寄给自己。这是对英雄的执着,对英雄的崇敬。
在葛振林到易县的前一天,余药夫的一位在狼牙山共同战斗过的同乡战友突然造访,给他带来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9月25日将在易县东西水村举行“狼牙山五勇士纪念塔”重建落成典礼,五壮士唯一还健在的葛振林也来参加。真是天大的喜讯,血,一下子涌到这位六十五岁老人的脸上。余药夫显緇艮激动,这是他日思夜盼的人啊!往事在这位老人的脑海里一一涌现。
1941年9月,狼牙山上他和葛振林、宋学义在棋盘陀分手后,余药夫仍在中共易县县委领导下做地方工作。余药夫1938年5月在易县田岗村参加抗日救国会,不久加入中国共产党,后任易县田岗村党支部书记、易县青年救国会主任。1944年4月先后任易县北六区区委书记、县委宣传部部长、县委副书记等职。1948年1月,调入《晋察冀日报》做记者,同年6月又调入《人民日报》社。
直到1981年5月,余药夫才从报纸上得知葛振林的消息,试着给葛振林写信,从此二人开始了通信。信中详细叙述了当年救援的情景,余药夫很快就收到了葛振林的回信,老英雄在信中表达了想与救命恩人见面的愿望。
1986年9月24日下午,河北易县一座竣工不久的新宾馆里,在前来参加“狼牙山五勇士纪念塔”落成典礼的葛振林居住的105房间,余药夫和葛振林的手终于紧紧地握在了一起,葛振林眼里闪着泪花,激动地说:
“对!对!就是你啊!”
“老了,都老了!……”
葛振林和余药夫一同登上了狼牙山。余药夫指着那条羊肠小道问葛老:
“你还记得吗?我送你下山就是沿着这条小路下去的……”
“啊……是的,是的……就是这条路!”两人一拍即合,且越哽兴奋,往事历历在目,此情此景,葛振林激动万分。失散四十五年的“恩人“终于在故地狼牙山相聚在一起!两人张开双臂,情不自禁地拥抱在一起,任热泪长流。这是用鲜血和生命结下的友谊,这是人间真情!
后来,余药夫不断给葛老写信,并将狼牙山的情景编成了一本厚厚的书。
如今,余药夫也离休了。十多年来,友谊仍在延续,他们相互跨省探望了八次,一起回忆狼牙山战斗中牺牲的战友,一起谈论易县的改革开放,每次相见,两人都有说不完的话、谈不完的事。即使不在一起,也经常书信往来,两颗相互挂念的心又重新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1986年9月25日上午,重建“狼牙山五勇士纪念塔”落成典礼的会场就设在东西水村后的一个山头上。参加典礼仪式的有各级党政军领导人、老八路、驻军部队战士及社会各界人士2000余人。在暴雨般热烈的掌声中,英雄葛振林发言了,他在回顾了四十五年前血战狼牙山,舍身跳崖的经过后,郑重宣布了一条四十五年前的战地新闻。他说:
“当时,全班五人跳崖后,我头部被摔成重伤,腿也摔伤了,昏了过去。苏醒后,我和宋学义忍着伤痛向上爬。我多次提到的一个地方干部,他救了我们,过去记不清他叫什么名字了,现在知道了,他叫余药夫,住在石家庄,是河北师大的副校长,今天他也来了。
顿时,全场轰动,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听到葛振林的讲话,泪水模糊了余药夫的双眼。两双手紧紧握在一起。他们深情地望着对方,寻找着战争岁月里留下的賊。分手时,葛振林戴上老花镜,在余药夫的笔记本上,一笔一画地写下了珍贵的留言:
在45年前9月25日,狼牙山的顶峰上,你救援我们,今日又见面。留念。1986年9月27日。
2000年8月,葛振林病得很重,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他对身边的人说:“许多战友早就不在了,我活了这么多年,满足了。我的救命恩人年岁也大了,我希望再能见到他一面,把恩人永远记在心里。”说到这里,泪水涌了出来。
葛老又说:“见面的希望是少了,有生之年唱首歌给恩人听吧。”说完,就断断续续地唱起了那首发自心底终生也唱不够的歌:“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
在场的人不由得泪流满面……
两位老人情同手足,不时隔省探望。2002年,当两位老人再次相聚时,葛振林写下了“狼牙老马,八会燕湘,鱼水真情,地久天长“的话语,以此赠送余药夫,两人不禁热泪盈眶。
葛老虽然生活在南方衡阳,却时常挂念北方的狼牙山和那里的战友与亲人。在应邀回狼牙山参加五壮士纪念塔落成仪式的时日里,曲阳县人武部的崔永德(后任曲阳县人武部政委)陪了老英雄一个多星期。第一天,69岁的葛老坚持要到山上看看,走到半山腰便没了体力,他手指远处的棋盘陀主峰,半晌说不出话来,眼睛湿润了。
第二天,老人拉着崔永德走遍了狼牙山附近的村庄。“最后他摇了摇头……”崔永德说,老人一边了解乡亲们的生活,一边打听另外三名烈士家属的消息。葛老常说:“我文化浅,但我要克服这些困难。几十年来,一直激励我的是狼牙山崖下牺牲的战友……”
因为宋学义和葛振林,余药夫的一生便和狼牙山有了解不开的情结,他为宣传英雄不遗余力,为弘扬狼牙山精神奔走呼号。2001年9月25日,在纪念“狼牙山五壮士”英雄壮举60周年之际,北京市一些单位联合举行了一次以“狼牙山寻访五壮士踪迹,奔未来共^新世纪辉煌“为主体的活动。已故“五壮士“之一宋学义的儿子宋福宝,专程从老家河南沁阳市赶到狼牙山参加活动。余药夫听说宋学义的儿子来了,不顾身体不适,也带病赶到狼牙山。老人激情话当年,给大家讲述了当年狼牙山战斗情况和“五壮士“跳崖经过。
对当年一起舍生取义的战友宋学义,葛振林始终是念念不忘。葛老曾去河南看过这位同生死、共患难的兄弟,宋学义也来过衡阳两次,葛老夫人王贵柱说,“宋学义的腰不好,走路很慢,要摸着墙走……”
想起患难与共的兄弟,葛振林不禁悲从中来。宋学义1971年与世长辞,2004年,余药夫老人也走了。葛老无比悲痛,常常为思念战友而忧伤,一个人默默地垂泪。
“我已经替老班长他们活了60多年,但还想替药夫和学义再多活两年,最想替战友们见证抗战胜利60周年。”葛老曾向子女们这样诉说。
宋学义在抗大二分校毕业后,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当他在党旗下庄严宣誓,不由地想起狼牙山上的情景,想起了班长马宝玉的话语,眼泪情不自禁涌了出来。在战争的洗礼中,他成为一名真正的共产主义战士,不久,荣升为排长、副连长,英雄本色不减当年。
宋学义回到了七连,虽为副连长而仍然是一名普通的战士,只是以一个共产党员的觉悟承担了更多的责任和义务,每次战斗总是冲在前头,屡建战功。但由于战火的摧残,他的身体越来越坏了,特别是当年跳崖腰椎受了重伤,一直没有痊愈,落下了残疾。宋学义不久转到地方工作,在易县担任了县大队大队长之职,率领县大队配合主力部队战斗,狠狠打击了日伪军的嚣张气焰。
战争的残酷性使宋学义身体状况每况愈下,长时间的行军和战场拼杀已令他力不从心,有时伤口疼痛走不了路,还要叫战士们背着、抬着。他想,我身已残,不能再继续打仗了,待在部队里还给领导和战士们带来麻烦,咱不能只躺在功劳簿上呀!他把自己的想法向上级领导做了汇报,领导们怎舍得让他离开部队?但在他的坚持下,宋学义便怀着复杂而留恋的心情,于1944年夏复员到易县北管头村落了户。
北管头村是宋学义战斗过的地方,又是八路军一军分区的“堡垒”村,这里的每一户人家,每一位村民他都熟悉,村里的一土一石一草一木他都有感情,北管头村是他的第二故乡。
宋学义来到村里落户,村民们都知道他是战斗英雄,都感到无上的光荣,因而十分敬重他,对他像亲人一样待。但宋学义不以功臣自居,只把自己当成一名普通的老百姓。村里分给他二亩土地、三间房,算是安了家。他时刻不忘自己是一名共产党员、一名革命军人,积极参加党的组织活动,带领民兵训练,帮着困难群众干活,空闲时间他就常常戴着一顶草帽,挑着筐,村里村外拣粪。谁家有了难事儿,他积极帮着解决,群众也拿他当一家人。
不久,乡亲们推选他当了北管头村农会主席。他上任后,不顾自己的伤残,一心一意为群众办事,积极带领着乡亲们搞土改、分田地,反奸除霸,支援前线。宋学义日夜为群众操劳,也得到了大家伙儿的认可。大家说:“学义整日为我们操心,现在还光棍儿一人,身边总得有个人照顾啊!”因此热心人便张罗着为他说媒。
1946年3月,在村民们的热情介绍下,宋学义与本村贫农李老广的女儿李桂荣喜结连理,从此才有了一个真正意义的家。宋学义成了北管头村的女婿,工伸更加卖力,对自己要求也更严。
后来,李桂荣对那段艰苦的岁月有一段美好回忆,让我们在另一个“战场”上得以了解英雄的真实面貌:
“有一天,刚吃罢早饭,李村长的嫂子来叫我帮她打打线穗儿,到了她家我刚坐下,就见有个带大草帽的人,连喊几声:'嫂子’’嫂子’,走进院来。我只顾干活,连眼也没抬,谁知人家这样安排是叫我和老宋相亲呢。”
回到家,妈问我:“认识宋学义吗?”我说:“人家是抗日英雄,来咱村几年专给群众办好事。”
“后来,由父母做主,我们就结婚了。”
“北管头村离保定府只有几十里,离村不远就是日伪据点。这些日军经常到狼牙山下’扫荡',推行杀光、烧光、抢光的’三光'政策。老宋在俺村除了组织大生产运动和支援前线等工作以外,还要对付敌人的,扫荡,和捣乱。只要一听说敌人出发了,就赶紧将乡亲们分散到青纱帐里和狼牙山上。稍有耽搁,就被鬼子抓住杀害了。前几年,村里有几个妇女,就是因为躲避不及,被鬼子抓住,强奸后用刺刀刺死的。每逢这时,老宋总是将个人安危置之度外,保证乡亲们的安全。一次反’扫荡’下来,老宋总要瘦十几斤……”
1945年8月15H,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后,宋学义激动地流了一夜的眼泪,从参军后他就一直盼望着这一天啊!这是多少抗日军民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这一天终于来到了,他能不流泪吗?这高兴的眼泪不是他一个人的,还有班长马宝玉、战友胡福才和胡德林三个人的,他叫着他们的名字:“班长、福才、德林……你们在天上看见了么?鬼子投降了,我们胜利了!安息吧……"
从此,宋学义心中便产生了一股强大的动力,想起他们,浑身就有着使不完的劲儿。他时刻思念着死难的战友,决心下半生要为他们而活,学义说:“我只有努力干好工作,才是对他们最好的思念。对百姓最好的报答!”因此他更一心一意扑在工作上,别无他图,乡亲们看得清感得到,没有不从心里佩服的。
四十五年狼牙情
葛振林伤愈后,和宋学义一样又回到英雄七连,重新组建了六班,在血与火的洗礼中,六班仍然是全连的“尖刀班”,他们继承马宝玉、胡福才、胡德林三位烈士的遗志,顽强战斗在晋察冀抗日根据地,直到把日本侵略者赶出中国。
日寇投降后,葛振林先后投入到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战争中,转战各个战场,屡建奇功。朝鲜停战后他光荣回国,先后在湖南省警卫团后勤处、湖南省公安大队、衡阳市人民武装部和衡阳警备区后勤部等部门工作,1982年离休。葛老离休后,英雄的精神一直不灭,他不是想着自己如何享福,如何得实惠,而是想着怎样为社会发挥自己的余热,先后担任了全国近二百家中小学的校夕卜辅导员。
葛振林是“特殊材料制成的老人”,“他的顽强是一个老兵与生俱有的。”衡阳军分区原副司令员朱旭这样理解着他相知64年的战友葛振林。
1941年,朱旭在晋察冀军区政治部负责发放药品,在当年11月5日的《晋察冀日报》上,他看到一篇题为《棋盘陀上的五个“神兵”》的报道,而此报道多年后被修改编入小学课本,定名为《狼牙山五壮士》。
1941年11月7日,晋察冀军区司令员聂荣臻签署训令,将五位战士命名为“狼牙山五壮士”,“那时候我就知道了有这么五个人,但还未见过老葛。”朱旭说。
长沙解放时,当时在湖南省军区政治处军邮办事处任处长的朱旭第一次见到了葛振林,他的第一印象是葛振林“瘦高瘦高”,并且总是“笑呵呵的”。
抗美援朝归来,葛振林历任湖南省军区警卫团后勤处副主任、湖南省公安大队副大队长、湖南省军区警卫营长、衡南县兵役局副局长、衡阳市人武部副部长。大约在1962年,葛振林调任衡阳军分区后勤部副部长,正式和朱旭成为同事。
“认真是他的一大特点,他在后勤部负责军装的发放、后勤保障等物资的管理,从来没出过错”,朱旭说。
1966年春,葛振林鉴于自己的身体条件,向衡阳军分区司令部提交了申请,希望休养,上级考虑到他的伤病,批准了这一请求,当年8月,这位老英雄离岗退养,时年四十九岁。
十六年后的1982年,葛振林正式离休,享受正师级待遇。
1986年9月25日,新建的“狼牙山五勇士纪念塔”在河北易县狼牙山下东西水村正式举行落成典礼,老英雄葛振林作为重要人物被特邀参加。在落成典礼的前一天,葛振歸易县人民武装部青年干事的搀扶和记者们的簇拥下,登上了狼牙山。
伫立在雄伟壮观、庄严肃穆的纪念塔前,葛振林抚今追昔,感慨万千,不觉泪如泉涌。
因为他是此次典礼的主角,不少记者拿着照相机、话筒对着他,询问当年留下的一个个“谜团”:
“请问葛老,当时你跳下崖后,是谁救了你?”
“唉!多少年了,名字我已记不清,只记得是个普通老百姓。”葛振林心情沉重地回答。
“那你现在找得到不?”
“我曾经寻找过,但一直找不到他的下落,直到前几年才有了消息。”
提起当年救过他的“恩人”,葛振林愧疚万分:“人家救了俺,为啥连名字也没记清楚呢?”
多少年来,他时常念叨着:“当年狼牙山跳崖遇险,若不是恩人深夜援救,不昏死,也会被狼吃掉,救命之恩难忘呀!”
提起那段传奇的往事,葛振林记忆犹新:
“我与宋学义在破庙里休养了一天,伤已有好转,我们就要找部队去。当时十九岁的恩人也要跟着我们,我说不行,你回家吧,这些天不知死了多少人,去看看你家人死了没有,你赶紧回去,他却依依不舍,跟着我们走了彳艮长的一段路。那时军民关系真好哩,他舍不得走,还要照顾我们,我说不行,你得赶紧回去,我走我们的,见我们生气了,他才回去,第二天我们找到了部队……就这么浙了,浙了一直找不到。”
45年在人的一生中可谓漫长,这45年,英雄葛振林一直没有忘记当年在狼牙山救过自己的那位“穿便衣的年轻人”。无论在炮火连天的战场,还是在紧张的训练当中,他都一直通过各种渠道,想方设法打听救命恩人的下落。
和葛振林一样,余药夫也从来没有忘记几十年前的那个夜晚。从那时起,他就和“狼牙山五壮士”结下了终身难解的情结。他认为,认识两位英雄是自己的荣幸。作为救护者和知情人,自己应该为继承和弘扬“五壮士“精神尽一份责任。几十年中,他的工作岗位多次变换,转战南北东西,但无论在什么岗位,身处顺境还是逆境,无论是担任什么职务,他从未忘记过自己肩上的那份使命。
但他担负的最神圣的使命是做好红色基因的传承,因此他利用工作的空闲和自己的休息时间,收集和研究了大量有关“狼牙山五壮士”的史料,并十余次带着孩子重上狼牙山,凭吊战斗遗址,瞻仰纪念塔。他应邀到部队和一些中小学校,给战士和学生讲述“狼牙山五壮士”的故事,还为报刊撰写了大量关于“狼牙山五壮士”的纪念文章。他还拖着病体,奔波于湖南、河南、河北、北京等地,先后走访了宋学义的夫人李桂荣,到马宝玉和葛振林的家乡采访,协助确认了胡德林、胡福才的祖籍,专门拜访了杨成武将军。他寻觅着英雄足迹,釆写了大量的回忆文章,与人合作出版了《狼牙山五壮士赞歌》《狼牙山万世颂英雄》《壮士葛振林》等文集。即使在特殊年代中,余药夫身处逆境,也初心不改,仍然写信给在北京读书的儿子,让他专程上狼牙山,把“五壮士纪念碑”碑文抄下来寄给自己。这是对英雄的执着,对英雄的崇敬。
在葛振林到易县的前一天,余药夫的一位在狼牙山共同战斗过的同乡战友突然造访,给他带来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9月25日将在易县东西水村举行“狼牙山五勇士纪念塔”重建落成典礼,五壮士唯一还健在的葛振林也来参加。真是天大的喜讯,血,一下子涌到这位六十五岁老人的脸上。余药夫显緇艮激动,这是他日思夜盼的人啊!往事在这位老人的脑海里一一涌现。
1941年9月,狼牙山上他和葛振林、宋学义在棋盘陀分手后,余药夫仍在中共易县县委领导下做地方工作。余药夫1938年5月在易县田岗村参加抗日救国会,不久加入中国共产党,后任易县田岗村党支部书记、易县青年救国会主任。1944年4月先后任易县北六区区委书记、县委宣传部部长、县委副书记等职。1948年1月,调入《晋察冀日报》做记者,同年6月又调入《人民日报》社。
直到1981年5月,余药夫才从报纸上得知葛振林的消息,试着给葛振林写信,从此二人开始了通信。信中详细叙述了当年救援的情景,余药夫很快就收到了葛振林的回信,老英雄在信中表达了想与救命恩人见面的愿望。
1986年9月24日下午,河北易县一座竣工不久的新宾馆里,在前来参加“狼牙山五勇士纪念塔”落成典礼的葛振林居住的105房间,余药夫和葛振林的手终于紧紧地握在了一起,葛振林眼里闪着泪花,激动地说:
“对!对!就是你啊!”
“老了,都老了!……”
葛振林和余药夫一同登上了狼牙山。余药夫指着那条羊肠小道问葛老:
“你还记得吗?我送你下山就是沿着这条小路下去的……”
“啊……是的,是的……就是这条路!”两人一拍即合,且越哽兴奋,往事历历在目,此情此景,葛振林激动万分。失散四十五年的“恩人“终于在故地狼牙山相聚在一起!两人张开双臂,情不自禁地拥抱在一起,任热泪长流。这是用鲜血和生命结下的友谊,这是人间真情!
后来,余药夫不断给葛老写信,并将狼牙山的情景编成了一本厚厚的书。
如今,余药夫也离休了。十多年来,友谊仍在延续,他们相互跨省探望了八次,一起回忆狼牙山战斗中牺牲的战友,一起谈论易县的改革开放,每次相见,两人都有说不完的话、谈不完的事。即使不在一起,也经常书信往来,两颗相互挂念的心又重新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1986年9月25日上午,重建“狼牙山五勇士纪念塔”落成典礼的会场就设在东西水村后的一个山头上。参加典礼仪式的有各级党政军领导人、老八路、驻军部队战士及社会各界人士2000余人。在暴雨般热烈的掌声中,英雄葛振林发言了,他在回顾了四十五年前血战狼牙山,舍身跳崖的经过后,郑重宣布了一条四十五年前的战地新闻。他说:
“当时,全班五人跳崖后,我头部被摔成重伤,腿也摔伤了,昏了过去。苏醒后,我和宋学义忍着伤痛向上爬。我多次提到的一个地方干部,他救了我们,过去记不清他叫什么名字了,现在知道了,他叫余药夫,住在石家庄,是河北师大的副校长,今天他也来了。
顿时,全场轰动,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听到葛振林的讲话,泪水模糊了余药夫的双眼。两双手紧紧握在一起。他们深情地望着对方,寻找着战争岁月里留下的賊。分手时,葛振林戴上老花镜,在余药夫的笔记本上,一笔一画地写下了珍贵的留言:
在45年前9月25日,狼牙山的顶峰上,你救援我们,今日又见面。留念。1986年9月27日。
2000年8月,葛振林病得很重,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他对身边的人说:“许多战友早就不在了,我活了这么多年,满足了。我的救命恩人年岁也大了,我希望再能见到他一面,把恩人永远记在心里。”说到这里,泪水涌了出来。
葛老又说:“见面的希望是少了,有生之年唱首歌给恩人听吧。”说完,就断断续续地唱起了那首发自心底终生也唱不够的歌:“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
在场的人不由得泪流满面……
两位老人情同手足,不时隔省探望。2002年,当两位老人再次相聚时,葛振林写下了“狼牙老马,八会燕湘,鱼水真情,地久天长“的话语,以此赠送余药夫,两人不禁热泪盈眶。
葛老虽然生活在南方衡阳,却时常挂念北方的狼牙山和那里的战友与亲人。在应邀回狼牙山参加五壮士纪念塔落成仪式的时日里,曲阳县人武部的崔永德(后任曲阳县人武部政委)陪了老英雄一个多星期。第一天,69岁的葛老坚持要到山上看看,走到半山腰便没了体力,他手指远处的棋盘陀主峰,半晌说不出话来,眼睛湿润了。
第二天,老人拉着崔永德走遍了狼牙山附近的村庄。“最后他摇了摇头……”崔永德说,老人一边了解乡亲们的生活,一边打听另外三名烈士家属的消息。葛老常说:“我文化浅,但我要克服这些困难。几十年来,一直激励我的是狼牙山崖下牺牲的战友……”
因为宋学义和葛振林,余药夫的一生便和狼牙山有了解不开的情结,他为宣传英雄不遗余力,为弘扬狼牙山精神奔走呼号。2001年9月25日,在纪念“狼牙山五壮士”英雄壮举60周年之际,北京市一些单位联合举行了一次以“狼牙山寻访五壮士踪迹,奔未来共^新世纪辉煌“为主体的活动。已故“五壮士“之一宋学义的儿子宋福宝,专程从老家河南沁阳市赶到狼牙山参加活动。余药夫听说宋学义的儿子来了,不顾身体不适,也带病赶到狼牙山。老人激情话当年,给大家讲述了当年狼牙山战斗情况和“五壮士“跳崖经过。
对当年一起舍生取义的战友宋学义,葛振林始终是念念不忘。葛老曾去河南看过这位同生死、共患难的兄弟,宋学义也来过衡阳两次,葛老夫人王贵柱说,“宋学义的腰不好,走路很慢,要摸着墙走……”
想起患难与共的兄弟,葛振林不禁悲从中来。宋学义1971年与世长辞,2004年,余药夫老人也走了。葛老无比悲痛,常常为思念战友而忧伤,一个人默默地垂泪。
“我已经替老班长他们活了60多年,但还想替药夫和学义再多活两年,最想替战友们见证抗战胜利60周年。”葛老曾向子女们这样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