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明黄
淡蓝
淡绿
红粉
白色
灰色
-
14px
18px
20px
24px
30px
-
默认黑
红色
蓝色
绿色
灰色
-
宋体
黑体
楷体
第8章我们的蝴蝶朋友
书名:
荒野牧草地 作者:温思罗普·帕卡德 字数:77160
SomeButterflyFriends
最灿烂、最辉煌的蝴蝶之一,当属黑脉金斑蝶,这种蝴蝶别称“马利筋斑蝶”,也被人恰当地称为“帝王蝶”。因为它那浓郁的红色色调,那布满黑色脉纹的强劲的黑边翅膀,每一个了解夏天乡野的男孩都认识这种蝴蝶。
黄昏时分,棺叶树白色的蜡烛把湖泊边缘照亮。它的芳香中有那种飘去构成众神的甘露和美食的精美香精。在8月的一天薄暮,随着落日反射的光,小水湾的紫色花毯发出柔和的金光之际,那会用它们作为饮食的人凭借划动独木舟,就可以如此获得饮食。然后,更粗野的空气似乎让光芒从它笨拙的粒子之间溜走,让它那更缥缈的香精依然依附着,依附于一种更微妙的原子之间的流体。
对于我,棺叶树的芳香似乎很精美,在成熟的夏天那芳香四溢的薄暮中,始终就像光芒的烈酒。当正午酷热的太阳把它们蒸馆出来,灼热的风就越过颤抖的田野,将它们吹向远方的你,这种芳香与森林的松树或牧草地的香蕨木树脂芳香大不相同,它没有香蕨木树脂芳香通过空气传播而来的那种愉悦,而是某种更为精美之物,更像丝绸一般精细,就像落日的那种玫瑰金色一样,在空气的原子之间给小水湾的黄昏涂上色彩,而并不采取这些空气的原子的方式。
然后,随着金色的闪烁和隐退,粉红色在黄昏凉爽下来的紫色中也渐渐衰弱,小水湾之岸的轮廓从你的眼前悄悄溜走,溜进眼睛后面的记忆库,因此你闭着眼睛,以不同的方式才可能把它看得最清晰,那些白色的蜡烛被点燃,热切的蛾子在它们旁边与你和我还有众神共进晚餐,享用这种美食的精髓,不断畅饮夜晚为喜爱它的人而储备的这种甘露烈酒。
那在黄昏中如此洁白的闪烁的棺叶树,我不知道它为什么会特别需要自己白色的美,召唤蛾子飞来求爱。也许,它不再需要这样的美。也许,这精美的芳香,都不过是它灵魂的愉悦在青春焕发、纯洁得美丽之际的满溢,在极度的紫罗兰色的黑暗中,在接近那等待追求者的美味的生活中颤抖。我想象这适用于所有的花香,它较少召唤蝴蝶和蜜蜂前来获取,而更多的是,在生活圆满的欢乐开始显现之际,从自己纯洁的心里愉悦地发散。我并非始终愿意把科学调查者对这些要点的探索作为最终依据。距今并不很远的科学家何其了解情况并非如此!
很可能情况是这样的:正如猎狗捕获一条气味踪迹,这条踪迹在猎狗的鼻孔中很强烈,而我们的鼻孔对此却毫无捕捉能力,我们称之为没有气味的那些花朵也是如此,它们也散发出一种对我的感官来说太过精细的气味,因此我根本无法闻到,然而,当那种气味经过的时候,蛾子或蜜蜂却用一根触角就能捕获,并保持着某种线索,一路追踪下去。也许,那些仅仅对我们显得很微弱的气味,却会远远地传播给蝴蝶,但如果是这样,如果花香仅仅是为了召唤昆虫而产生的,那么它们又为何需要被创造得如此陶醉人类的感官呢?康乃馨的芳香就像美妙的音乐旋律一样,不断愉悦人类的灵魂,同样唤起高昂的志向和高贵的渴望。因此对于我,在夜幕降临时,梢叶树散发的气味就是一根轻缈的细线,飘向远方一个精神上的理想之境。它应该与一种仪式和既定的唱诗班同行。
在牧草地上,我没发现马利筋(milkweed)的气味对所有内部感官这样说话。那只是一种温和、可爱、恋家的气味,无疑没有飘过牧草地栅栏那边,飘散到远处。然而这个夏天,在我的花园和牧草地世界绽放的所有植物中,马利筋的气味是最受昆虫们欢迎的。无论马利筋呈现出什么样的形态,它都不是最吸引眼睛的植物,因为色彩绚烂的花卉为数众多,而且形态更为生动,远远就能看到,同时还散发出强烈得多的气味,因此它实在谈不上是佼佼者。尽管如此,一整天,你会发现蜜蜂团团围住马利筋,其中不乏来自农夫最佳蜂箱中的高贵的意大利工蜂,也有那些无赖蜜蜂——它们并不为自己酿制蜂蜜,却过着流浪的生活,将自己的卵产在其他蜜蜂的巢穴中,让自己的幼虫在毫无天赋可言的孤儿院里长大。
很多种类的蚂蚁都会搜寻马利筋的花朵,在一大丛马利筋上,你还会发现很多种黄蜂(wasp)的身影,其数量和种类之多,让你几乎难以相信,然而,蝴蝶将马利筋当作了自己特别的聚会之地。在整个地区,每只蝴蝶都把熟悉每一大片马利筋当成了要务,几乎每天都要去巡视一番。
如果你凑近,足够仔细地观察,就可以在那里看见那种小小的、漂亮的弦月纹峡蝶(pearlcrescent),这种蝴蝶的活动范围很广,从拉布拉多一直延伸到得克萨斯。胆怯的眼蝶(meadowbrown)从溪畔的梢木阴影中飞掠而出,进食片刻,才惊骇地意识到自己置身于外面的社会的事实,便不顾一切地起飞,重新飞回去。峡蝶(anglewing)在附近飞掠,就像活泼的多角峡蝶(questionmark)一样,那浑身黄褐色的豹纹蝶(fritillary)也安详、镇静地高飞,偶尔会歇落下来进食,叠起翅膀,因此你看得见其身体下部的银色大斑点。如此一来,你可以给8月初的几乎每一种蝴蝶命名,它们全都如此热切地团团围住马利筋,密集得你几乎无法将其轰走。
事实是,它们之所以飞来这里,既不是为了嗅闻气味,也不是为了观赏花朵,而是为了品尝美食——它们从那特别形成的花朵蜜腺中获取美食。显而易见,这样的美食具有黏性,所有的蜜蜂都能获得。我并不认为是这种花朵的气味如此吸引了它们,因为那气味从来就不那么芳香,也不那么浓烈,相反,吸引它们的是它们对昨天或上周在这里吮吸过的蜜露的记忆。无疑,热爱马利筋的花朵也是它们的一种遗传趋势,很早很早之前,一队蜜蜂祖先就频频前往马利筋,并将这样的习性遗传了下来。
实际上,最灿烂、最辉煌的蝴蝶之一,当属黑脉金斑蝶(Anosiaplexippus),这种蝴蝶别称“马利筋斑蝶”(milkweedbutterfly),也被人恰当地称为“帝王蝶”(monarch)o因为它浓郁的红色色调,那布满黑色脉纹的强劲的黑边翅膀,每一个了解夏天乡野的男孩都认识这种蝴蝶。每一只鸟儿都认识它,且不去打扰它。因为在这种蝴蝶后翅的第一条中央小翅脉上,有一个臭腺,那里会散发出一种气味,令那些想吃它的鸟儿如此厌恶,便把它放走,此后也就不会再去打扰它了。
在草甸马利筋上,你常常会看见这样的情形:与那些热切、勤奋地吮吸花蜜的帝王蝶在一起的,是总督蝶(viceroy)o这种蝴蝶就像总督一样,它详尽地模仿帝王蝶,却又比不上帝王蝶——它既没有帝王蝶的飞行活力,也没有帝王蝶对掠食鸟类的防御手段,但学生们会这样告诉我们:它的安全就依赖于它的外形看起来多么像帝王蝶,因此鸟儿也不会去打扰它。学生们继续说到,总督蝶是昆虫模仿能力的一个绝佳例子,由此,它们通过让那些偶然的目光把它们看成其他东西,从而逃脱灭顶之灾。
总督蝶,是一种副王峡蝶(Basilarchiadisippus),因此它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这个家族中的其他成员,却为了自身安全而有意识地拟态帝王蝶的色彩。同样,很多热带甲虫也以这样的方式,有意识地让自己看起来像黄蜂的母羊,因此才不会遭到掠食者的骚扰,比如某些昆虫看起来像褐色树叶,而其他一些昆虫看起来则像绿叶。
但它们是在谋划、模仿、拟态吗?因为它们之间逃避天敌的相似性,这些手段无疑都是真的,但要说它们模仿或谋划,或拟态,在我看来似乎是呈现了昆虫内心意识的工作方式的知识,而这是连最细心的学生都无法拥有的。我更倾向于相信,所谓的拟态者,在一种意外的相似中是幸运的,因此逃脱了其个种类的毁灭,而这种毁灭则降临到了很多不那么走运的种类身上。
然而,无论其他蝴蝶的色彩多么优美,无论其飞行多么强劲而优雅,无论怎样用翅膀弹拨那冒险传奇的精细的心弦,它们都无法跟帝王蝶相比。这个春天,第一只帝王蝶顺着阳光而下,翩翩降临到我的花园中绽放的萝卜花(sweetrocket)上面,给我带来了热带岛屿的香气。它经过之际拍打翅膀,散发出墨西哥茉莉花微弱的芬芳,我认为自己看见了无穷小的花粉尘埃从它们的身上落下来,那是最近在巴拿马的林间空地上绽放的千金子藤花(stephanotis)的花粉。在它宁静而安详地飘浮在我的樱桃树下面的三个月前,它很可能正在穿过那热带的林间空地,穿过印加人崩塌的宫殿废墟而展翅翱翔。
从表面看来,它的飞行很脆弱,如同一片秋天的红叶,顺着10月的西风滑下来,用沙沙作响的芳香覆盖了附近的田野,但其实,它堪与鸟类中的步枪子弹——红喉北蜂鸟(ruby-throatedhummingbird)的飞行媲美。在春天,它们会一起前来吮吸我的萝卜花的花蜜;而到了9月下旬,当一阵阵风吹起,预示着霜降即将来临的时候,它们又会一起展翅飞向南方,飞向那夏天永驻的地域。有时候,在这种一年一度的飞行中,成群的帝王蝶会路过新泽西海岸的多沙地段,在夜幕降临时停下来歇息,在那些被秋天的大风吹得光秀秀的灌木上叠起翅膀,形成一片片叶形装饰物。
也许这种蝴蝶就像候鸟一样,对自己必须遵循的路线知识在它们诞生之际就已经融入了它们的骨头之中,千秋万代一直如此。也许,它们仅仅在北方吹来的凉风中飘浮,朝着那在明亮的秋日把南方照耀得如此晴朗的太阳前进。但是,无论通过上帝之手的引导还是通过遗传下来的导航智慧,抑或通过一天天起作用的幸运的事实所产生的幸福结果,在这里的北方,它们在冬天朝着南方运动,是拯疝馈种唯一的方式。
如果它们不做这些漫长的飞行之旅,那么我们每年夏天就不会有帝王蝶了,因为跟其他蝴蝶不同,无论釆取哪种形式留下来挑战霜降,它们都无法渡过寒冬,霜降会毫不留情地杀死它们。整个夏天,它们长长的红色翅膀勇敢地拍动着,让它们从一丛马利筋转移到另一丛马利筋。它们吮吸那伞状花序的每一朵小花所提供的花蜜,那种花序黏糊糊地群集,如针头般大小。它们将自己的卵产在其叶片上面,黑色和黄色条纹的毛虫便得以在叶子上孵化、进食。然后,它们形成绿色和金色的茧中之蛹,悬挂在附近的细枝上,一直到化为成虫——完美无瑕的蝴蝶,冲破茧的束缚,展翅飞走,去找到更多的马利筋。一个夏天可能产生几窝蝴蝶,但霜降会阻止它们产卵和孵化。帝王蝶不会在这里过冬,因为它的卵或蛹都无法挺过寒意而幸存下来。
尽管很多蝴蝶看起来很脆弱,但它们却成功地度过了新英格兰的冬天。尊麻峡蝶(Antiopavanessa)别名“丧服蛛蝶”(mourningcloak)或者“坎伯韦尔美人蝶”(Camberwellbeauty),这个英俊、潇洒的伙伴身上有蓝色的斑点、浅黄色的边缘,为大家熟知,随着春天最初的温暖日子的来临,它就穿过树林欢乐地飞来飞去。整个冬天,它都舒适地躲藏在某一条岩缝中,麻木而蛰伏着,却非常活跃。春天最初的那种和蔼的温暖将它释放出来,后来,我总是发现它的孩子在小水湾上面的柳树细枝上啃食。它们是狂暴的伙伴,因为其竖起的黑色背脊令人害怕,另一方面,其暗红色的斑点又让它们清晰的黑色皮肤得到了缓和。但是它们生长得非常迅速,不久后便飞出去,落到一根细枝上,用一条小小的丝绳将自己头朝下悬挂起来,在风中摇晃,简直就像一条模仿过犹大的死毛虫。
有一天,那毛虫的角色就会被丢弃。这是一个相当突然的过程。早晨,你可以划着小船路过那些柳树,看见你所追寻的那些小小的犹大悬挂成一排。中午划船回来的时候,其外皮就皱缩了,它们脱掉了这层外衣,你就看到了蝶蛹,那看起来很顽皮的古怪的东西,依然在那里头朝下地摇晃。你知道它们活着,确实,如果你戳动它们,它们还会不耐烦地蠕动,但是,
它们在风中摇晃,一周甚至十天都没有露出其他迹象。然后,它们会蜕下第二层外皮,突然蹦出来,完全发育成为蝴蝶,还一度从容不迫地伸展翅膀,接着就突然疾飞到空中,疯了似的越过山丘离开。整件事情发生得如此突然!这种变化来临的时候,就像某个林地魔术师挥舞_根柳树魔杖,念出“阿布拉一一卡一一达布拉,快快变吧”!我反复观察,以便看见那毛虫的外皮脱落,又再度看见那峡蝶从它一直戴着的面具中走出来,但对于我来说,它的行动实在是太过迅速了。
整个冬天,其他蝴蝶在蛹中幸存下来,出现的时候已然发育完全,为春天做好了准备。就这样,通过它们那通常极致的美,要不然就通过它们貌似死亡的复活,对你那倾听的想象力说话,尽管如此,如果你密切观察它们处于蝶蛹的形态,就会看见它们甚至从表面看来也没有死亡。福音传道者坚持对我们说蝴蝶就是耶稣复活的那种原型,如果我们善良,就可以期待这种复活,福音传道者们显然从未密切观察过一只充分健康的蝴蝶的蛹,要不然他们对其尸体就不会那么有把握。
就是最近,我的书房中有了一些普通东部凤蝶的蛹。我在我的欧芹(parsley)上发现了这种肥胖的黑色和黄色的虫子,便将其关进笼子。它们很快就把尾巴靠在铁丝网上,开始成蛹、孵化,在头上倾斜地悬挂起来,它们的肩头(可以这么说)被唯一的一圏丝线支撑着。如果你轻轻拍动铁丝网,或者刮擦它,这些蝶蛹就会摆动,而且相当愤怒地摇晃,它们的行为显然是在说:“你就不能让我安静一会儿吗?我正在打盹儿呢!”不,显然没有创造蝴蝶的死亡与复活。那仅仅是一只一直都为化妆舞会而穿衣打扮的毛虫。它穿着厚厚的大衣,前来参加林地舞会。它将其当作面具而脱掉——它戴着那个面具参加了一阵舞会,随后,它就身披一件尽显高贵之美的长袍,为最后的欢庆而突然出现在现场。
仅仅是在前天,我的这些蝶蛹就这样出现了。这些黑色和黄色的奇妙生物显现而出,伸展翅膀,直到我能看见那优美的蓝色色调,看见那在第二对翅膀下部的红色与黑色的眼点,看上去如同孔雀羽毛的图案一般,然后,当我打开窗户,它们就疯狂地疾飞而去,就像峡蝶从小水湾的柳树细枝上迅速离开一样。这种蝴蝶被人坚持作为懒洋洋地虚度光阴的例证。我从未观察到哪只蝴蝶不像选举日的政治家那样忙碌,尤其是那些刚刚从蝶蛹形态中苏醒过来的蝴蝶,它们会匆忙离去,仿佛知道摆在自己面前的所有工作,因此它们渴望忙忙碌碌地劳作。
在所有的蝴蝶当中,帝王蝶肯定不是最美的,但我却会毫不犹豫地将它归类为最能干的蝴蝶。它那一年一度的迁徙,显示出了其翅膀拥有奇妙的力量,它既有很多智慧,也有非凡、发达的本能——对于这两者,它很可能兼而有之。此外,通过完全偶然的机会,要不然就是通过那一年一度漫长的旅程所培育起来的冒险精神,它正在为拥抱已知的世界而稳步地扩展自己的栖息地。最初,它的活动范围仅限于北美洲,在过去的十几年,它就乘船抵达了澳大利亚,在那里更温暖的地区大量繁殖。随后,它再度漂洋过海,漫游到爪哇岛①(Java)、苏门答腊岛?(Sumatra),还把它的旗帜插到了菲律宾。不仅如此,它在佛得角群岛%CapedeVerdelslands)也牢牢地确立了地位,并竭尽全力在英格兰南部那黯淡的阳光下幸福地生活,而且每一年,它的标本都会被科研人员写入报告。
① 印度尼西亚的一个大岛,被大西洋西部的爪哇海从婆罗洲分开。
② 印度尼西亚西部的一座大岛,位于马来半岛南部、印度洋沿岸。
③ 位于大西洋中心地带,地处非洲、美洲和欧洲三大洲的交叉口。
最灿烂、最辉煌的蝴蝶之一,当属黑脉金斑蝶,这种蝴蝶别称“马利筋斑蝶”,也被人恰当地称为“帝王蝶”。因为它那浓郁的红色色调,那布满黑色脉纹的强劲的黑边翅膀,每一个了解夏天乡野的男孩都认识这种蝴蝶。
黄昏时分,棺叶树白色的蜡烛把湖泊边缘照亮。它的芳香中有那种飘去构成众神的甘露和美食的精美香精。在8月的一天薄暮,随着落日反射的光,小水湾的紫色花毯发出柔和的金光之际,那会用它们作为饮食的人凭借划动独木舟,就可以如此获得饮食。然后,更粗野的空气似乎让光芒从它笨拙的粒子之间溜走,让它那更缥缈的香精依然依附着,依附于一种更微妙的原子之间的流体。
对于我,棺叶树的芳香似乎很精美,在成熟的夏天那芳香四溢的薄暮中,始终就像光芒的烈酒。当正午酷热的太阳把它们蒸馆出来,灼热的风就越过颤抖的田野,将它们吹向远方的你,这种芳香与森林的松树或牧草地的香蕨木树脂芳香大不相同,它没有香蕨木树脂芳香通过空气传播而来的那种愉悦,而是某种更为精美之物,更像丝绸一般精细,就像落日的那种玫瑰金色一样,在空气的原子之间给小水湾的黄昏涂上色彩,而并不采取这些空气的原子的方式。
然后,随着金色的闪烁和隐退,粉红色在黄昏凉爽下来的紫色中也渐渐衰弱,小水湾之岸的轮廓从你的眼前悄悄溜走,溜进眼睛后面的记忆库,因此你闭着眼睛,以不同的方式才可能把它看得最清晰,那些白色的蜡烛被点燃,热切的蛾子在它们旁边与你和我还有众神共进晚餐,享用这种美食的精髓,不断畅饮夜晚为喜爱它的人而储备的这种甘露烈酒。
那在黄昏中如此洁白的闪烁的棺叶树,我不知道它为什么会特别需要自己白色的美,召唤蛾子飞来求爱。也许,它不再需要这样的美。也许,这精美的芳香,都不过是它灵魂的愉悦在青春焕发、纯洁得美丽之际的满溢,在极度的紫罗兰色的黑暗中,在接近那等待追求者的美味的生活中颤抖。我想象这适用于所有的花香,它较少召唤蝴蝶和蜜蜂前来获取,而更多的是,在生活圆满的欢乐开始显现之际,从自己纯洁的心里愉悦地发散。我并非始终愿意把科学调查者对这些要点的探索作为最终依据。距今并不很远的科学家何其了解情况并非如此!
很可能情况是这样的:正如猎狗捕获一条气味踪迹,这条踪迹在猎狗的鼻孔中很强烈,而我们的鼻孔对此却毫无捕捉能力,我们称之为没有气味的那些花朵也是如此,它们也散发出一种对我的感官来说太过精细的气味,因此我根本无法闻到,然而,当那种气味经过的时候,蛾子或蜜蜂却用一根触角就能捕获,并保持着某种线索,一路追踪下去。也许,那些仅仅对我们显得很微弱的气味,却会远远地传播给蝴蝶,但如果是这样,如果花香仅仅是为了召唤昆虫而产生的,那么它们又为何需要被创造得如此陶醉人类的感官呢?康乃馨的芳香就像美妙的音乐旋律一样,不断愉悦人类的灵魂,同样唤起高昂的志向和高贵的渴望。因此对于我,在夜幕降临时,梢叶树散发的气味就是一根轻缈的细线,飘向远方一个精神上的理想之境。它应该与一种仪式和既定的唱诗班同行。
在牧草地上,我没发现马利筋(milkweed)的气味对所有内部感官这样说话。那只是一种温和、可爱、恋家的气味,无疑没有飘过牧草地栅栏那边,飘散到远处。然而这个夏天,在我的花园和牧草地世界绽放的所有植物中,马利筋的气味是最受昆虫们欢迎的。无论马利筋呈现出什么样的形态,它都不是最吸引眼睛的植物,因为色彩绚烂的花卉为数众多,而且形态更为生动,远远就能看到,同时还散发出强烈得多的气味,因此它实在谈不上是佼佼者。尽管如此,一整天,你会发现蜜蜂团团围住马利筋,其中不乏来自农夫最佳蜂箱中的高贵的意大利工蜂,也有那些无赖蜜蜂——它们并不为自己酿制蜂蜜,却过着流浪的生活,将自己的卵产在其他蜜蜂的巢穴中,让自己的幼虫在毫无天赋可言的孤儿院里长大。
很多种类的蚂蚁都会搜寻马利筋的花朵,在一大丛马利筋上,你还会发现很多种黄蜂(wasp)的身影,其数量和种类之多,让你几乎难以相信,然而,蝴蝶将马利筋当作了自己特别的聚会之地。在整个地区,每只蝴蝶都把熟悉每一大片马利筋当成了要务,几乎每天都要去巡视一番。
如果你凑近,足够仔细地观察,就可以在那里看见那种小小的、漂亮的弦月纹峡蝶(pearlcrescent),这种蝴蝶的活动范围很广,从拉布拉多一直延伸到得克萨斯。胆怯的眼蝶(meadowbrown)从溪畔的梢木阴影中飞掠而出,进食片刻,才惊骇地意识到自己置身于外面的社会的事实,便不顾一切地起飞,重新飞回去。峡蝶(anglewing)在附近飞掠,就像活泼的多角峡蝶(questionmark)一样,那浑身黄褐色的豹纹蝶(fritillary)也安详、镇静地高飞,偶尔会歇落下来进食,叠起翅膀,因此你看得见其身体下部的银色大斑点。如此一来,你可以给8月初的几乎每一种蝴蝶命名,它们全都如此热切地团团围住马利筋,密集得你几乎无法将其轰走。
事实是,它们之所以飞来这里,既不是为了嗅闻气味,也不是为了观赏花朵,而是为了品尝美食——它们从那特别形成的花朵蜜腺中获取美食。显而易见,这样的美食具有黏性,所有的蜜蜂都能获得。我并不认为是这种花朵的气味如此吸引了它们,因为那气味从来就不那么芳香,也不那么浓烈,相反,吸引它们的是它们对昨天或上周在这里吮吸过的蜜露的记忆。无疑,热爱马利筋的花朵也是它们的一种遗传趋势,很早很早之前,一队蜜蜂祖先就频频前往马利筋,并将这样的习性遗传了下来。
实际上,最灿烂、最辉煌的蝴蝶之一,当属黑脉金斑蝶(Anosiaplexippus),这种蝴蝶别称“马利筋斑蝶”(milkweedbutterfly),也被人恰当地称为“帝王蝶”(monarch)o因为它浓郁的红色色调,那布满黑色脉纹的强劲的黑边翅膀,每一个了解夏天乡野的男孩都认识这种蝴蝶。每一只鸟儿都认识它,且不去打扰它。因为在这种蝴蝶后翅的第一条中央小翅脉上,有一个臭腺,那里会散发出一种气味,令那些想吃它的鸟儿如此厌恶,便把它放走,此后也就不会再去打扰它了。
在草甸马利筋上,你常常会看见这样的情形:与那些热切、勤奋地吮吸花蜜的帝王蝶在一起的,是总督蝶(viceroy)o这种蝴蝶就像总督一样,它详尽地模仿帝王蝶,却又比不上帝王蝶——它既没有帝王蝶的飞行活力,也没有帝王蝶对掠食鸟类的防御手段,但学生们会这样告诉我们:它的安全就依赖于它的外形看起来多么像帝王蝶,因此鸟儿也不会去打扰它。学生们继续说到,总督蝶是昆虫模仿能力的一个绝佳例子,由此,它们通过让那些偶然的目光把它们看成其他东西,从而逃脱灭顶之灾。
总督蝶,是一种副王峡蝶(Basilarchiadisippus),因此它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这个家族中的其他成员,却为了自身安全而有意识地拟态帝王蝶的色彩。同样,很多热带甲虫也以这样的方式,有意识地让自己看起来像黄蜂的母羊,因此才不会遭到掠食者的骚扰,比如某些昆虫看起来像褐色树叶,而其他一些昆虫看起来则像绿叶。
但它们是在谋划、模仿、拟态吗?因为它们之间逃避天敌的相似性,这些手段无疑都是真的,但要说它们模仿或谋划,或拟态,在我看来似乎是呈现了昆虫内心意识的工作方式的知识,而这是连最细心的学生都无法拥有的。我更倾向于相信,所谓的拟态者,在一种意外的相似中是幸运的,因此逃脱了其个种类的毁灭,而这种毁灭则降临到了很多不那么走运的种类身上。
然而,无论其他蝴蝶的色彩多么优美,无论其飞行多么强劲而优雅,无论怎样用翅膀弹拨那冒险传奇的精细的心弦,它们都无法跟帝王蝶相比。这个春天,第一只帝王蝶顺着阳光而下,翩翩降临到我的花园中绽放的萝卜花(sweetrocket)上面,给我带来了热带岛屿的香气。它经过之际拍打翅膀,散发出墨西哥茉莉花微弱的芬芳,我认为自己看见了无穷小的花粉尘埃从它们的身上落下来,那是最近在巴拿马的林间空地上绽放的千金子藤花(stephanotis)的花粉。在它宁静而安详地飘浮在我的樱桃树下面的三个月前,它很可能正在穿过那热带的林间空地,穿过印加人崩塌的宫殿废墟而展翅翱翔。
从表面看来,它的飞行很脆弱,如同一片秋天的红叶,顺着10月的西风滑下来,用沙沙作响的芳香覆盖了附近的田野,但其实,它堪与鸟类中的步枪子弹——红喉北蜂鸟(ruby-throatedhummingbird)的飞行媲美。在春天,它们会一起前来吮吸我的萝卜花的花蜜;而到了9月下旬,当一阵阵风吹起,预示着霜降即将来临的时候,它们又会一起展翅飞向南方,飞向那夏天永驻的地域。有时候,在这种一年一度的飞行中,成群的帝王蝶会路过新泽西海岸的多沙地段,在夜幕降临时停下来歇息,在那些被秋天的大风吹得光秀秀的灌木上叠起翅膀,形成一片片叶形装饰物。
也许这种蝴蝶就像候鸟一样,对自己必须遵循的路线知识在它们诞生之际就已经融入了它们的骨头之中,千秋万代一直如此。也许,它们仅仅在北方吹来的凉风中飘浮,朝着那在明亮的秋日把南方照耀得如此晴朗的太阳前进。但是,无论通过上帝之手的引导还是通过遗传下来的导航智慧,抑或通过一天天起作用的幸运的事实所产生的幸福结果,在这里的北方,它们在冬天朝着南方运动,是拯疝馈种唯一的方式。
如果它们不做这些漫长的飞行之旅,那么我们每年夏天就不会有帝王蝶了,因为跟其他蝴蝶不同,无论釆取哪种形式留下来挑战霜降,它们都无法渡过寒冬,霜降会毫不留情地杀死它们。整个夏天,它们长长的红色翅膀勇敢地拍动着,让它们从一丛马利筋转移到另一丛马利筋。它们吮吸那伞状花序的每一朵小花所提供的花蜜,那种花序黏糊糊地群集,如针头般大小。它们将自己的卵产在其叶片上面,黑色和黄色条纹的毛虫便得以在叶子上孵化、进食。然后,它们形成绿色和金色的茧中之蛹,悬挂在附近的细枝上,一直到化为成虫——完美无瑕的蝴蝶,冲破茧的束缚,展翅飞走,去找到更多的马利筋。一个夏天可能产生几窝蝴蝶,但霜降会阻止它们产卵和孵化。帝王蝶不会在这里过冬,因为它的卵或蛹都无法挺过寒意而幸存下来。
尽管很多蝴蝶看起来很脆弱,但它们却成功地度过了新英格兰的冬天。尊麻峡蝶(Antiopavanessa)别名“丧服蛛蝶”(mourningcloak)或者“坎伯韦尔美人蝶”(Camberwellbeauty),这个英俊、潇洒的伙伴身上有蓝色的斑点、浅黄色的边缘,为大家熟知,随着春天最初的温暖日子的来临,它就穿过树林欢乐地飞来飞去。整个冬天,它都舒适地躲藏在某一条岩缝中,麻木而蛰伏着,却非常活跃。春天最初的那种和蔼的温暖将它释放出来,后来,我总是发现它的孩子在小水湾上面的柳树细枝上啃食。它们是狂暴的伙伴,因为其竖起的黑色背脊令人害怕,另一方面,其暗红色的斑点又让它们清晰的黑色皮肤得到了缓和。但是它们生长得非常迅速,不久后便飞出去,落到一根细枝上,用一条小小的丝绳将自己头朝下悬挂起来,在风中摇晃,简直就像一条模仿过犹大的死毛虫。
有一天,那毛虫的角色就会被丢弃。这是一个相当突然的过程。早晨,你可以划着小船路过那些柳树,看见你所追寻的那些小小的犹大悬挂成一排。中午划船回来的时候,其外皮就皱缩了,它们脱掉了这层外衣,你就看到了蝶蛹,那看起来很顽皮的古怪的东西,依然在那里头朝下地摇晃。你知道它们活着,确实,如果你戳动它们,它们还会不耐烦地蠕动,但是,
它们在风中摇晃,一周甚至十天都没有露出其他迹象。然后,它们会蜕下第二层外皮,突然蹦出来,完全发育成为蝴蝶,还一度从容不迫地伸展翅膀,接着就突然疾飞到空中,疯了似的越过山丘离开。整件事情发生得如此突然!这种变化来临的时候,就像某个林地魔术师挥舞_根柳树魔杖,念出“阿布拉一一卡一一达布拉,快快变吧”!我反复观察,以便看见那毛虫的外皮脱落,又再度看见那峡蝶从它一直戴着的面具中走出来,但对于我来说,它的行动实在是太过迅速了。
整个冬天,其他蝴蝶在蛹中幸存下来,出现的时候已然发育完全,为春天做好了准备。就这样,通过它们那通常极致的美,要不然就通过它们貌似死亡的复活,对你那倾听的想象力说话,尽管如此,如果你密切观察它们处于蝶蛹的形态,就会看见它们甚至从表面看来也没有死亡。福音传道者坚持对我们说蝴蝶就是耶稣复活的那种原型,如果我们善良,就可以期待这种复活,福音传道者们显然从未密切观察过一只充分健康的蝴蝶的蛹,要不然他们对其尸体就不会那么有把握。
就是最近,我的书房中有了一些普通东部凤蝶的蛹。我在我的欧芹(parsley)上发现了这种肥胖的黑色和黄色的虫子,便将其关进笼子。它们很快就把尾巴靠在铁丝网上,开始成蛹、孵化,在头上倾斜地悬挂起来,它们的肩头(可以这么说)被唯一的一圏丝线支撑着。如果你轻轻拍动铁丝网,或者刮擦它,这些蝶蛹就会摆动,而且相当愤怒地摇晃,它们的行为显然是在说:“你就不能让我安静一会儿吗?我正在打盹儿呢!”不,显然没有创造蝴蝶的死亡与复活。那仅仅是一只一直都为化妆舞会而穿衣打扮的毛虫。它穿着厚厚的大衣,前来参加林地舞会。它将其当作面具而脱掉——它戴着那个面具参加了一阵舞会,随后,它就身披一件尽显高贵之美的长袍,为最后的欢庆而突然出现在现场。
仅仅是在前天,我的这些蝶蛹就这样出现了。这些黑色和黄色的奇妙生物显现而出,伸展翅膀,直到我能看见那优美的蓝色色调,看见那在第二对翅膀下部的红色与黑色的眼点,看上去如同孔雀羽毛的图案一般,然后,当我打开窗户,它们就疯狂地疾飞而去,就像峡蝶从小水湾的柳树细枝上迅速离开一样。这种蝴蝶被人坚持作为懒洋洋地虚度光阴的例证。我从未观察到哪只蝴蝶不像选举日的政治家那样忙碌,尤其是那些刚刚从蝶蛹形态中苏醒过来的蝴蝶,它们会匆忙离去,仿佛知道摆在自己面前的所有工作,因此它们渴望忙忙碌碌地劳作。
在所有的蝴蝶当中,帝王蝶肯定不是最美的,但我却会毫不犹豫地将它归类为最能干的蝴蝶。它那一年一度的迁徙,显示出了其翅膀拥有奇妙的力量,它既有很多智慧,也有非凡、发达的本能——对于这两者,它很可能兼而有之。此外,通过完全偶然的机会,要不然就是通过那一年一度漫长的旅程所培育起来的冒险精神,它正在为拥抱已知的世界而稳步地扩展自己的栖息地。最初,它的活动范围仅限于北美洲,在过去的十几年,它就乘船抵达了澳大利亚,在那里更温暖的地区大量繁殖。随后,它再度漂洋过海,漫游到爪哇岛①(Java)、苏门答腊岛?(Sumatra),还把它的旗帜插到了菲律宾。不仅如此,它在佛得角群岛%CapedeVerdelslands)也牢牢地确立了地位,并竭尽全力在英格兰南部那黯淡的阳光下幸福地生活,而且每一年,它的标本都会被科研人员写入报告。
① 印度尼西亚的一个大岛,被大西洋西部的爪哇海从婆罗洲分开。
② 印度尼西亚西部的一座大岛,位于马来半岛南部、印度洋沿岸。
③ 位于大西洋中心地带,地处非洲、美洲和欧洲三大洲的交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