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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渴望第一场秋雨
书名:
荒野牧草地 作者:温思罗普·帕卡德 字数:77160
HowtheRainCame
在这样的夜里,如果你不希望被整个世界听到,那就压低嗓音说话吧,因为你四周的空气被调到了你那个音高的无线电话听筒。在地平线上,黄昏到处悬挂的那些灰白的雨帘,使得整个世界成为一条回音廊。
绶草通常被称为“女士发辫”(ladies'tresses),对于这种植物,这无疑是一个彬彬有礼的名字,因为没有什么能比女士的发辫更美。就像它的名字所显示的那样,这种植物很美,但在其他方面却并非如此,因为这种花卉并非发辫,而是以螺旋状镶嵌在玉石中的精美的珍珠眼睫。这个早晨,雨透明地飘落下来,这些眼睫末梢上沾满无色的珍珠之泪,当它们朝着羞怯的笑容眨动的时候,那些泪水就顺着螺旋流淌下来,从而被始终依附在绶草的脚周围默默崇拜的小草热切地吻掉。
附近,那些纤细种类的假毛地黄(gerardia)举起玫瑰色的花杯,畅饮这些清澈的珍珠,在其中找到一种能治百病的药物。雨中,在牧草地的草丛中等待的每一个花杯里,青春的喷泉喷涌而起,草丛本身热切地畅饮。雪松用这些清澈的珍珠来装饰自己,身披由无数珍珠、绳子和项链镶边的外衣,让它们的端庄形象得到了如此软化,以至于它们不再像以往那样坚固、挺直,却呈现出柔和的圆形曲线,与那珍珠镶饰的外衣相匹配。
昨天,牧草地所有的动物在行为上都有着某种清教徒似的严厉,一种牢牢坚守着收缩的生活的美好趋势,一种肌肉的收紧——这样的肌肉因为长期的紧张而疲劳,却不可能为了获得灵魂的好处而放松牢牢的把握,因为在昨天,牧草地因为夏季漫长的干旱带来的贫瘠而变得干燥、坚硬。
今天,第一场秋雨降临了,这些清教徒不再那么严厉而固执,却在那种迷惑你的柔软之美的摇曳的曲线中放松。正如你所认为的那样,这就像是在参加古老的加尔文①教徒在星期天举行的宗教仪式之后,你发现它转变成了山林仙女的农庄野餐会。
确实,那些始终在安息日②(Sabbath)一般的祝福中张开手臂的松树,似乎在请求虔诚的祝福降临到所有这些一它们的牧草地的孩子身上,它们把纤细的叶子收叠到如同正在轻轻地进行感谢祈祷而針的双手。哄新的雨水欧抱它们,在它们知於前,它们龄饰着那些给予新娘的晶莹的珍珠,它们羽毛般的叶片在敬畏地点头,却在宝石中显得如此美丽,它们的曲线中有一种如唉和的优^—它们以前如此严Wff阴础於,以至物一棵树似乎赫某个宽宏大量而又美丽的女人,为了婚H的欢宴而身披蟀,在一座
① 法国宗教改革家(1509—1564)。
② 大多数基督教徒把一周的第一天一星期日作为休息和拜神的日子,即安息日O
圣殿中俯身鞠躬、祈祷,一如她汇入来客当中的时候。
雨早就在下着。一只孤独的鶴鹑预测到了雨,自从不久前连续三个冬季降临的严寒和深雪以来,这是我所听见的第一声鹤鹑的鸣叫。我曾经认为每一只鹳鹑都被窒息在那白色的深处,或者被严寒冻结起来。三年都没有听见鹤鹑发出的啸声,这是一段漫长的时间,我相信,这只鶴鹑并不是以前那些鹤鹑的幸存者,而是从南方的田野上醒来的鹳鹑,在它所醒来的地方,在那些严酷、凛冽的冬季,积雪并不那么致命。
鹳鹑究竟只是对所有在乎去听它的人宣布自己的名字,还是在做出天气预测,这难以辨别。农夫的一个手下,无所不知的约坦说这就够了。鹤鹑在一次宣布的时候说:“鲍勃,鲍勃?怀特。”而天气预测则有所不同,那时它会这样说:“潮湿,更潮湿。”你所不得不做的一切,就是去侧耳谛听。
这就像约坦的祖母制作肥皂的配方。你从壁炉的炉膛中收集碳酸钾,把水倒进铁壶煮沸,烧到一定的浓度。通过在那水面上放一枚鸡蛋,你就会了解这一要点,如果调合物使用得正确,那么鸡蛋要么会沉下去,要么会浮动,要是那位老女士能记得究竟是哪一种,她就有福了。这是成功的神谕所拥有的一种方式。德尔斐神谕?曾经就遵循过这样的方式。
①德尔斐,古希腊城市,因有阿波罗神殿而闻名,神殿门前有一句石刻铭文:
"认识你自己。"这句话曾引起过无数智者的深思,后来被奉为"德尔斐神谕”。
因此,当那只孤独的鹳鹑栖息在牧草地的岩石上时,脑袋稍稍向后倾斜,鼓起它那白色的喉咙发出啸声,声音圆润而清晰,我就走出去跟它相遇,同时扫视天空,寻找天气变化的迹象。前一天,天空就像是一只倒扣在喘息的土地上的铜碗,高地的灌木丛可怜地悬挂着叶片,更为物萎了,更为脆弱的药融死了。
在这样的日子里,夏季漫长的干旱最为糟糕地发泄了出来,焦干的牧草地大张着嘴巴仰卧着,渴望着雨水从天而降,就连那曾经如此自由地让牧草地的动物恢复活力的湖泊,如今也萎缩了回去,萎缩到一道大约五米宽的沙砾和粗糙的石头边缘,阻止动物们走下去饮水——每当这样的时候,我就喜欢走到水边,对那些金黄水八角(hedgehyssop)感到惊奇。沿着湖岸,夏季的干旱阻止了水草生长,这个大约五米宽的空间也确实不适合水草生长。冬季和春季洪水泛滥的时候,其他陆生植物找不到立足之处,然而,就在你认为湖岸要永远光秃、荒芜的时候,那些金黄水八角则成群结队而来,用青葱翠绿将湖岸覆盖起来,用金色的笑容照亮湖岸。
在我看来,这种植物的普通名称所表达的似乎是独创性,而不是目的。从名字来看,它跟树篱无关,也不是牛膝取hyssop)—牛膝草是一种花园植物,属于老女士喜欢用于手巾、帽子、绣图睡袍上的百里香(thyme)、熏衣草和其他芳香的药草。而金黄水八角并不属于这些芳香的药草,一年十二个月中有九个月,它都在水下等待时机;在另外三个月,它都伫立在这一年一度的退潮后留下的光秃、多沙地段上,满足地闪烁着金色的光亮,沿着岩石
嶙峋的湖岸攀爬,布满每一条缝隙,朝着那黄铜般的天空的眩目之光举起它那黄色的花杯,对着它的朋友一那些低飞的小昆虫的触须散发出微妙的芳香。然而,如果它的普通名称没有多大意义,那么植物学家赋予它的名字就很合适。如果你喜欢选择拉丁学名,那么Gratiolaaurea就有充分的理由意味着一种植物 种即是
金色的优雅或金色的祝福的植物。
在前一天,我无心前往位于高地的牧草地,然而约坦对鹤鹑蛋的阅读却很正确,因为南风把昨天那黄铜色的面容从天上统统吹走了。它不曾给天空留下清晰的蓝色,因为那样就意味着天气更凉爽,而且依然干燥,却将其置于一种似乎从四周的地平线上喷涌而出的苍白之中。那不是云层的苍白,因为视野中甚至没有一片积雨云呈现的雷雨云砧,只有那随风而来的苍白——那风的后面有暴风雨,然而要在暴风雨到来之前就吹灭自身。
布谷鸟急转,从一处密丛迅速飞掠到另一处密丛,它从眼角注意到这种苍白,从那时起,它一整天都对自己呱呱鸣叫,同时一圈一圈地寻觅毛虫类食物。“■啪唯啪,嘘,嘘,靠,靠,靠”,它悦耳地咯咯叫着,以自己的方式这样说:“哦,亲爱的,天要下雨,毛虫都会浸水。”约坦说。那些大老远来到这里的多切斯特①(Dorchester)未开垦地的早期定居者,教会了布谷鸟为其工作,但布谷鸟却如此懒惰,以至于那些得到更好帮助的定居者后裔将
①美国马萨诸塞州波士顿的一个地区。其放弃了,布谷鸟除了呼唤牛群,很快就忘记了它所了解的关于农事的F。
每一只冠蓝鸦都是天生的戏弄者,在8月下旬,它就四处走动,叫喊着“雨、雨”,因为它知道不会下雨。它之所以这样做,只是为了愚弄牧草地的动物,然后,在没有雨落下的时候,它就在它的留声机发出的弦声中,为那些动物遭受的苦难而自鸣得意。
昨天,在它闻到南风的气味,的苍白之际,魂停止了呼喊“雨、雨”,因为它知道雨正在来临。于是它一反常态,在牧草峰一圈又一圈钻醐树的粗枝间,蹒里突批喊,仿佛它惊讶地发现情况是这样的:“清晰,清晰。”我猜想,牧草地和树林中所有的野生动物都比我更清楚地了解这些预兆,并且早在我知道雨将来临之前,如果它们要宣布的话,它们就可以宣布雨的来临。昨天,黔户外世牌知區一点。最初露出的苍白一要不然那戲于风的触摸之中的东西?下垂爐物举起叶片,准备好迎接雨水的来临。日落时分,在风的降临中,我^闻到雨的气味,而那些动物在上午10点左右就闻到了,那时才刚刚起风。
在这样的日子,越过湖泊看着风和太阳,波浪表面反射的光芒中,呈现出一种奇特的闪亮——如果你面前是晴朗的天气,你就看不见那些波浪。苍白的天空似乎在水中黝黑地反射出来。下风方向那下面,岸上的白杨浑身银白地耸立着,在风的鞭笞下呈现出颤抖的、忽闪的银白色;红花械丧失了绿色,变得苍白;柳树则在色彩中发光。
这是树叶在风中的转变。你可以说它们在任何风中都会转变,露出它们更明亮的下侧,而且真是这样的,然而,当吹来的是那种带着雨水的风,外貌上就有差异。我无法告诉你这种差异究竟是什么,但它的的确确就在那里。相比干燥的风,潮湿的风可能让植物紧张的叶柄放松下来,因此让叶片更平坦地躺着,树木在总体上就呈现出一种不同的外观。善于测知天气气味的人们是在田野上长大的,而不是在墙内长大的,他们常常说,叶片在风中转变,天就要下雨了。他们就像牧草地的动物那样了解天气变化。
到了夜幕降临时分,梅有雨,却并不十分确若定有雨,于是他们就挂出“可有绡雨”的旗帜。松林中所有的乌鸦,如今都聚大的麟,球它们是商练自己據工幣(labor-day)的游行,它们还发出一阵唉声“一哈”,大叫着飞旋到天上,四^又猛冲下来,仿佛务导前仰后合。“——哈,可能有雨,这里的天空正准备好倾泻一场顾24小时的倾盆大雨!”
风随着阳光降临下来,柳树和枫树的叶片在褪色成黄昏渐浓的紫色之前,再度变绿了片刻,但是,随着失败的微风的每一个微弱的预兆,白杨再度隐现出白色,发出一种发亮的幽灵似的朦胧状态,在人们看来,这种朦胧似乎是沙沙作响的黄昏,幽灵们柔和地发出磷光。只有在这样一个风力恰当的夜晚,你才会看见这些来世的来访者前往湖岸。
①9月的第一个星期一,美国和加拿大为尊敬工人而设立的节日。
日落时分,天空中没有色彩浓郁的光亮。取而代之的是,在地平线上,黄昏到处悬挂着灰紫色的垂幔,那些帘幕遮住却并不隐藏傍晩之星,只是把它们几乎都遮挡在靠近地平线之处,让它们在天空顶上显得相对清晰。在这样的黄昏,群星没有眨眼,却在闪亮。那就是所有长着眼睛的牧草地的动物都熟知的雨的预兆。
那些长着耳朵却没有眼睛的动物,也可能知道这是什么样的夜晚,因为这样的氛围有某种特性,可以让声音传播得很远。在湖泊上游大约1.6公里处,传来了一艘独木舟座位上的短桨发出的轻叩声,那声音在你的耳朵里面响起。一列火车咆哮着穿过4.8公里之遥的树林,似乎距离如此之近,以至于你不知不觉地四处环顾,唯恐它从你后面驶来撞倒你,从你身上碾压过去。在这样的夜里,如果你不希望被整个世界听到,那就压低嗓音说话吧,因为你四周的空气被调到了你那个音高的无线电话听筒。在地平线上,黄昏到处悬挂的那些灰白的雨帘,使得整个世界成为一条回音廊。
有时在夜里,风渐渐寂灭下去。它如此宁静地逝去,以至于放到它唇边的镜子也不会记录那声最后的叹息。但是在整个傍晚,群星都知道它,那就是群星的眼睛如此闪亮的原因,那是为了阻止泪水。随后,群星就消失了,夜晚确实变得很暗。
在这样一个夜晚,气味传播得很远,其中不仅有牧草地世界中那些惬意的气味,还有从更远的镇子传来的气味一有时,那些气味并不那么令人愉快。空气不仅具有电话传送的特性,还具有传播气味的特性。遥远的皮革加工厂散发出一种微弱然而颇具特色的气味,通过这种气味,你可以越过乡野去寻找那个工厂,进行一场好多公里的驱邪仪式。尽管我的邻居的房子有1.6公里之遥,但它们的烟囱散发出的煤烟味儿却非常刺激我的鼻孔。我想我能辨别各种不同的气味,壁炉的气味不同于火炉的气味,就像客厅的炉子的气味不同于厨房炉灶的气味。这些气味被愉快地遗忘,因为有什么东西在牧草地的小丘上面压碎了榛木叶,那种美妙的芳香飘过来,驱走对其他气味的念头。
正如那预示着雨的夜晚呈现出灰白,早晨也带着宣告自己出现的深红色而破晓。鸟儿没有预报这个黎明,囑啾的昆虫没有亮起它那透过早晨的色调而探寻的嗓音。天空几乎没有亮起来,更确切地说,是黑暗变成了红色。光芒在要来临之际也没有从天上降临。相反,光芒从大地上喷涌而出,因为就在那种深红色消失之际,天空依然布满黑色的阴影,与此同时,在那没有色彩的灰白轮廓中,牧草地变得清晰起来。
一种期待的寂静孵化万物,那种寂静如此强烈,以至于第一滴雨听起来就像是手枪朝着你附近的一片叶子射击的声音。然后传来一阵齐射声,以及短暂的空间更遥远的沉寂,接着,你的四周响起唯唯啪啪的爆裂声。最初的那些沉重的雨滴落下来之后,轻盈的雨滴便接踵而至,这种磨磨啪啪的爆裂声融合成一种稳定的鼓声,对于你那因沉寂和微弱的声音而变得敏感的耳朵,它变成低声的咆哮。第一场秋雨就这样来了,牧草地的动物在夏天经历的苦难结束了。
诗人译者I董继平
译著年表
诗集1991年《奥克塔维奥■帕斯诗选》
1995年《四季的枫叶:多伦多诗选》
1998年《纸上幻境:布洛克诗选》
1998年《秋天奏鸣曲:特拉克尔诗集》
1998年《从两个世界爱一个女人:勃莱诗选》
1998年《时间与水:二十世纪冰岛诗选》
1998年《玫瑰祭坛:索德格朗诗全集》
2002年《安东尼奥.马查多诗选》
2002年《伊凡?哥尔诗选》
2003年《索德格朗诗全集》
2003年《W?S?默温诗选》
2003年《托马斯?特兰斯特罗默诗选》
2003年《阿蒂拉?尤若夫诗选》
2003年《二十世纪冰岛诗选》
2004年《卡瓦菲诗歌精选》
2004年《洛尔迦诗歌精选》
2011年《特兰斯特罗默诗选》
2012年《欧美诗歌典藏丛书》(共5卷)
随笔 2005年《清新的野外》
2015年《自然札记》
2015年《鸟的故事》
2015年《猎熊记》
2015年《秋色》
2018年《探访大灰熊》
2018年《荒野漫游记》
2018年《动物奇谭录》
2018年《追寻野蜂蜜》
2020年《林地小道》
2020年《荒野牧草地》
2020年《林间漫游记》
2020年《野林之路》
2017年《了不起的盖茨比》
自然物语丛书(第一辑)
这个世界的启示在荒野
无论你是在山林、湖畔、路边,还是在人类可以前往的所有荒野,都可以用约翰?巴勒斯的观察方式来探究自然。
《自然札记》
鸟类世界与人类世界惊人地相似,充满了战争与爱情、欢乐与悲哀。
自然物语丛书(第一辑)
这个世界的启示在荒野
梭罗从季节的变迁、泥土的气味、种子的成长与果实的成熟中,捧出这些朴素然而闪光的文字。
——《秋色》
出人意料的是,一个政治家以优美的文笔描述了危机四伏的野外狩猎生活。?
自然物语丛书(第二辑)
每一个生命都值得敬畏
本书叙述了作者在山野间漫游时对北美最大的陆地野生动物 大灰熊进行探索的种种经历和真实奇遇。?
自然物语丛书(第二辑)
每一个生命都值得敬畏
地球上的一切生物都绝非呆若木鸡,造物主为自己可爱的小动物创造了一个个奇迹。
当人们被困在水泥格子中大口喘息时,这样一本佳作却给我们带来了绿色的呼吸。
——《追寻野蜂蜜》?
自然物语丛书(第三辑)
世界将自身缩小为一滴露水
我听到了堤坝上的水潺潺流淌的哼唱,听到了下面溪流的絮语,一只歌带鶏清晰、圆润、兴奋的嗓音,恰好穿过这些声音而传递过来。
《林地小道》
穿过牧草地,香气从美洲葡萄的花朵上飘送而来。我只知道,它让我梦想到潘神在世界的早晨吹奏的笛管。
自然物语丛书(第三辑)
世界将自身缩小为一滴露水
秋天,树叶开始飘落,从枝头飘向它们泥土中的家。地面上,风吹得落叶沙沙作响,仿佛是在演奏死亡进行曲。
——《林间漫游记》
北方飘来的雪把树林装扮得洁白,犹如神秘的世界,充满了形形色色的建筑,宛若仙境。
——《野林之路》
在这样的夜里,如果你不希望被整个世界听到,那就压低嗓音说话吧,因为你四周的空气被调到了你那个音高的无线电话听筒。在地平线上,黄昏到处悬挂的那些灰白的雨帘,使得整个世界成为一条回音廊。
绶草通常被称为“女士发辫”(ladies'tresses),对于这种植物,这无疑是一个彬彬有礼的名字,因为没有什么能比女士的发辫更美。就像它的名字所显示的那样,这种植物很美,但在其他方面却并非如此,因为这种花卉并非发辫,而是以螺旋状镶嵌在玉石中的精美的珍珠眼睫。这个早晨,雨透明地飘落下来,这些眼睫末梢上沾满无色的珍珠之泪,当它们朝着羞怯的笑容眨动的时候,那些泪水就顺着螺旋流淌下来,从而被始终依附在绶草的脚周围默默崇拜的小草热切地吻掉。
附近,那些纤细种类的假毛地黄(gerardia)举起玫瑰色的花杯,畅饮这些清澈的珍珠,在其中找到一种能治百病的药物。雨中,在牧草地的草丛中等待的每一个花杯里,青春的喷泉喷涌而起,草丛本身热切地畅饮。雪松用这些清澈的珍珠来装饰自己,身披由无数珍珠、绳子和项链镶边的外衣,让它们的端庄形象得到了如此软化,以至于它们不再像以往那样坚固、挺直,却呈现出柔和的圆形曲线,与那珍珠镶饰的外衣相匹配。
昨天,牧草地所有的动物在行为上都有着某种清教徒似的严厉,一种牢牢坚守着收缩的生活的美好趋势,一种肌肉的收紧——这样的肌肉因为长期的紧张而疲劳,却不可能为了获得灵魂的好处而放松牢牢的把握,因为在昨天,牧草地因为夏季漫长的干旱带来的贫瘠而变得干燥、坚硬。
今天,第一场秋雨降临了,这些清教徒不再那么严厉而固执,却在那种迷惑你的柔软之美的摇曳的曲线中放松。正如你所认为的那样,这就像是在参加古老的加尔文①教徒在星期天举行的宗教仪式之后,你发现它转变成了山林仙女的农庄野餐会。
确实,那些始终在安息日②(Sabbath)一般的祝福中张开手臂的松树,似乎在请求虔诚的祝福降临到所有这些一它们的牧草地的孩子身上,它们把纤细的叶子收叠到如同正在轻轻地进行感谢祈祷而針的双手。哄新的雨水欧抱它们,在它们知於前,它们龄饰着那些给予新娘的晶莹的珍珠,它们羽毛般的叶片在敬畏地点头,却在宝石中显得如此美丽,它们的曲线中有一种如唉和的优^—它们以前如此严Wff阴础於,以至物一棵树似乎赫某个宽宏大量而又美丽的女人,为了婚H的欢宴而身披蟀,在一座
① 法国宗教改革家(1509—1564)。
② 大多数基督教徒把一周的第一天一星期日作为休息和拜神的日子,即安息日O
圣殿中俯身鞠躬、祈祷,一如她汇入来客当中的时候。
雨早就在下着。一只孤独的鶴鹑预测到了雨,自从不久前连续三个冬季降临的严寒和深雪以来,这是我所听见的第一声鹤鹑的鸣叫。我曾经认为每一只鹳鹑都被窒息在那白色的深处,或者被严寒冻结起来。三年都没有听见鹤鹑发出的啸声,这是一段漫长的时间,我相信,这只鶴鹑并不是以前那些鹤鹑的幸存者,而是从南方的田野上醒来的鹳鹑,在它所醒来的地方,在那些严酷、凛冽的冬季,积雪并不那么致命。
鹳鹑究竟只是对所有在乎去听它的人宣布自己的名字,还是在做出天气预测,这难以辨别。农夫的一个手下,无所不知的约坦说这就够了。鹤鹑在一次宣布的时候说:“鲍勃,鲍勃?怀特。”而天气预测则有所不同,那时它会这样说:“潮湿,更潮湿。”你所不得不做的一切,就是去侧耳谛听。
这就像约坦的祖母制作肥皂的配方。你从壁炉的炉膛中收集碳酸钾,把水倒进铁壶煮沸,烧到一定的浓度。通过在那水面上放一枚鸡蛋,你就会了解这一要点,如果调合物使用得正确,那么鸡蛋要么会沉下去,要么会浮动,要是那位老女士能记得究竟是哪一种,她就有福了。这是成功的神谕所拥有的一种方式。德尔斐神谕?曾经就遵循过这样的方式。
①德尔斐,古希腊城市,因有阿波罗神殿而闻名,神殿门前有一句石刻铭文:
"认识你自己。"这句话曾引起过无数智者的深思,后来被奉为"德尔斐神谕”。
因此,当那只孤独的鹳鹑栖息在牧草地的岩石上时,脑袋稍稍向后倾斜,鼓起它那白色的喉咙发出啸声,声音圆润而清晰,我就走出去跟它相遇,同时扫视天空,寻找天气变化的迹象。前一天,天空就像是一只倒扣在喘息的土地上的铜碗,高地的灌木丛可怜地悬挂着叶片,更为物萎了,更为脆弱的药融死了。
在这样的日子里,夏季漫长的干旱最为糟糕地发泄了出来,焦干的牧草地大张着嘴巴仰卧着,渴望着雨水从天而降,就连那曾经如此自由地让牧草地的动物恢复活力的湖泊,如今也萎缩了回去,萎缩到一道大约五米宽的沙砾和粗糙的石头边缘,阻止动物们走下去饮水——每当这样的时候,我就喜欢走到水边,对那些金黄水八角(hedgehyssop)感到惊奇。沿着湖岸,夏季的干旱阻止了水草生长,这个大约五米宽的空间也确实不适合水草生长。冬季和春季洪水泛滥的时候,其他陆生植物找不到立足之处,然而,就在你认为湖岸要永远光秃、荒芜的时候,那些金黄水八角则成群结队而来,用青葱翠绿将湖岸覆盖起来,用金色的笑容照亮湖岸。
在我看来,这种植物的普通名称所表达的似乎是独创性,而不是目的。从名字来看,它跟树篱无关,也不是牛膝取hyssop)—牛膝草是一种花园植物,属于老女士喜欢用于手巾、帽子、绣图睡袍上的百里香(thyme)、熏衣草和其他芳香的药草。而金黄水八角并不属于这些芳香的药草,一年十二个月中有九个月,它都在水下等待时机;在另外三个月,它都伫立在这一年一度的退潮后留下的光秃、多沙地段上,满足地闪烁着金色的光亮,沿着岩石
嶙峋的湖岸攀爬,布满每一条缝隙,朝着那黄铜般的天空的眩目之光举起它那黄色的花杯,对着它的朋友一那些低飞的小昆虫的触须散发出微妙的芳香。然而,如果它的普通名称没有多大意义,那么植物学家赋予它的名字就很合适。如果你喜欢选择拉丁学名,那么Gratiolaaurea就有充分的理由意味着一种植物 种即是
金色的优雅或金色的祝福的植物。
在前一天,我无心前往位于高地的牧草地,然而约坦对鹤鹑蛋的阅读却很正确,因为南风把昨天那黄铜色的面容从天上统统吹走了。它不曾给天空留下清晰的蓝色,因为那样就意味着天气更凉爽,而且依然干燥,却将其置于一种似乎从四周的地平线上喷涌而出的苍白之中。那不是云层的苍白,因为视野中甚至没有一片积雨云呈现的雷雨云砧,只有那随风而来的苍白——那风的后面有暴风雨,然而要在暴风雨到来之前就吹灭自身。
布谷鸟急转,从一处密丛迅速飞掠到另一处密丛,它从眼角注意到这种苍白,从那时起,它一整天都对自己呱呱鸣叫,同时一圈一圈地寻觅毛虫类食物。“■啪唯啪,嘘,嘘,靠,靠,靠”,它悦耳地咯咯叫着,以自己的方式这样说:“哦,亲爱的,天要下雨,毛虫都会浸水。”约坦说。那些大老远来到这里的多切斯特①(Dorchester)未开垦地的早期定居者,教会了布谷鸟为其工作,但布谷鸟却如此懒惰,以至于那些得到更好帮助的定居者后裔将
①美国马萨诸塞州波士顿的一个地区。其放弃了,布谷鸟除了呼唤牛群,很快就忘记了它所了解的关于农事的F。
每一只冠蓝鸦都是天生的戏弄者,在8月下旬,它就四处走动,叫喊着“雨、雨”,因为它知道不会下雨。它之所以这样做,只是为了愚弄牧草地的动物,然后,在没有雨落下的时候,它就在它的留声机发出的弦声中,为那些动物遭受的苦难而自鸣得意。
昨天,在它闻到南风的气味,的苍白之际,魂停止了呼喊“雨、雨”,因为它知道雨正在来临。于是它一反常态,在牧草峰一圈又一圈钻醐树的粗枝间,蹒里突批喊,仿佛它惊讶地发现情况是这样的:“清晰,清晰。”我猜想,牧草地和树林中所有的野生动物都比我更清楚地了解这些预兆,并且早在我知道雨将来临之前,如果它们要宣布的话,它们就可以宣布雨的来临。昨天,黔户外世牌知區一点。最初露出的苍白一要不然那戲于风的触摸之中的东西?下垂爐物举起叶片,准备好迎接雨水的来临。日落时分,在风的降临中,我^闻到雨的气味,而那些动物在上午10点左右就闻到了,那时才刚刚起风。
在这样的日子,越过湖泊看着风和太阳,波浪表面反射的光芒中,呈现出一种奇特的闪亮——如果你面前是晴朗的天气,你就看不见那些波浪。苍白的天空似乎在水中黝黑地反射出来。下风方向那下面,岸上的白杨浑身银白地耸立着,在风的鞭笞下呈现出颤抖的、忽闪的银白色;红花械丧失了绿色,变得苍白;柳树则在色彩中发光。
这是树叶在风中的转变。你可以说它们在任何风中都会转变,露出它们更明亮的下侧,而且真是这样的,然而,当吹来的是那种带着雨水的风,外貌上就有差异。我无法告诉你这种差异究竟是什么,但它的的确确就在那里。相比干燥的风,潮湿的风可能让植物紧张的叶柄放松下来,因此让叶片更平坦地躺着,树木在总体上就呈现出一种不同的外观。善于测知天气气味的人们是在田野上长大的,而不是在墙内长大的,他们常常说,叶片在风中转变,天就要下雨了。他们就像牧草地的动物那样了解天气变化。
到了夜幕降临时分,梅有雨,却并不十分确若定有雨,于是他们就挂出“可有绡雨”的旗帜。松林中所有的乌鸦,如今都聚大的麟,球它们是商练自己據工幣(labor-day)的游行,它们还发出一阵唉声“一哈”,大叫着飞旋到天上,四^又猛冲下来,仿佛务导前仰后合。“——哈,可能有雨,这里的天空正准备好倾泻一场顾24小时的倾盆大雨!”
风随着阳光降临下来,柳树和枫树的叶片在褪色成黄昏渐浓的紫色之前,再度变绿了片刻,但是,随着失败的微风的每一个微弱的预兆,白杨再度隐现出白色,发出一种发亮的幽灵似的朦胧状态,在人们看来,这种朦胧似乎是沙沙作响的黄昏,幽灵们柔和地发出磷光。只有在这样一个风力恰当的夜晚,你才会看见这些来世的来访者前往湖岸。
①9月的第一个星期一,美国和加拿大为尊敬工人而设立的节日。
日落时分,天空中没有色彩浓郁的光亮。取而代之的是,在地平线上,黄昏到处悬挂着灰紫色的垂幔,那些帘幕遮住却并不隐藏傍晩之星,只是把它们几乎都遮挡在靠近地平线之处,让它们在天空顶上显得相对清晰。在这样的黄昏,群星没有眨眼,却在闪亮。那就是所有长着眼睛的牧草地的动物都熟知的雨的预兆。
那些长着耳朵却没有眼睛的动物,也可能知道这是什么样的夜晚,因为这样的氛围有某种特性,可以让声音传播得很远。在湖泊上游大约1.6公里处,传来了一艘独木舟座位上的短桨发出的轻叩声,那声音在你的耳朵里面响起。一列火车咆哮着穿过4.8公里之遥的树林,似乎距离如此之近,以至于你不知不觉地四处环顾,唯恐它从你后面驶来撞倒你,从你身上碾压过去。在这样的夜里,如果你不希望被整个世界听到,那就压低嗓音说话吧,因为你四周的空气被调到了你那个音高的无线电话听筒。在地平线上,黄昏到处悬挂的那些灰白的雨帘,使得整个世界成为一条回音廊。
有时在夜里,风渐渐寂灭下去。它如此宁静地逝去,以至于放到它唇边的镜子也不会记录那声最后的叹息。但是在整个傍晚,群星都知道它,那就是群星的眼睛如此闪亮的原因,那是为了阻止泪水。随后,群星就消失了,夜晚确实变得很暗。
在这样一个夜晚,气味传播得很远,其中不仅有牧草地世界中那些惬意的气味,还有从更远的镇子传来的气味一有时,那些气味并不那么令人愉快。空气不仅具有电话传送的特性,还具有传播气味的特性。遥远的皮革加工厂散发出一种微弱然而颇具特色的气味,通过这种气味,你可以越过乡野去寻找那个工厂,进行一场好多公里的驱邪仪式。尽管我的邻居的房子有1.6公里之遥,但它们的烟囱散发出的煤烟味儿却非常刺激我的鼻孔。我想我能辨别各种不同的气味,壁炉的气味不同于火炉的气味,就像客厅的炉子的气味不同于厨房炉灶的气味。这些气味被愉快地遗忘,因为有什么东西在牧草地的小丘上面压碎了榛木叶,那种美妙的芳香飘过来,驱走对其他气味的念头。
正如那预示着雨的夜晚呈现出灰白,早晨也带着宣告自己出现的深红色而破晓。鸟儿没有预报这个黎明,囑啾的昆虫没有亮起它那透过早晨的色调而探寻的嗓音。天空几乎没有亮起来,更确切地说,是黑暗变成了红色。光芒在要来临之际也没有从天上降临。相反,光芒从大地上喷涌而出,因为就在那种深红色消失之际,天空依然布满黑色的阴影,与此同时,在那没有色彩的灰白轮廓中,牧草地变得清晰起来。
一种期待的寂静孵化万物,那种寂静如此强烈,以至于第一滴雨听起来就像是手枪朝着你附近的一片叶子射击的声音。然后传来一阵齐射声,以及短暂的空间更遥远的沉寂,接着,你的四周响起唯唯啪啪的爆裂声。最初的那些沉重的雨滴落下来之后,轻盈的雨滴便接踵而至,这种磨磨啪啪的爆裂声融合成一种稳定的鼓声,对于你那因沉寂和微弱的声音而变得敏感的耳朵,它变成低声的咆哮。第一场秋雨就这样来了,牧草地的动物在夏天经历的苦难结束了。
诗人译者I董继平
译著年表
诗集1991年《奥克塔维奥■帕斯诗选》
1995年《四季的枫叶:多伦多诗选》
1998年《纸上幻境:布洛克诗选》
1998年《秋天奏鸣曲:特拉克尔诗集》
1998年《从两个世界爱一个女人:勃莱诗选》
1998年《时间与水:二十世纪冰岛诗选》
1998年《玫瑰祭坛:索德格朗诗全集》
2002年《安东尼奥.马查多诗选》
2002年《伊凡?哥尔诗选》
2003年《索德格朗诗全集》
2003年《W?S?默温诗选》
2003年《托马斯?特兰斯特罗默诗选》
2003年《阿蒂拉?尤若夫诗选》
2003年《二十世纪冰岛诗选》
2004年《卡瓦菲诗歌精选》
2004年《洛尔迦诗歌精选》
2011年《特兰斯特罗默诗选》
2012年《欧美诗歌典藏丛书》(共5卷)
随笔 2005年《清新的野外》
2015年《自然札记》
2015年《鸟的故事》
2015年《猎熊记》
2015年《秋色》
2018年《探访大灰熊》
2018年《荒野漫游记》
2018年《动物奇谭录》
2018年《追寻野蜂蜜》
2020年《林地小道》
2020年《荒野牧草地》
2020年《林间漫游记》
2020年《野林之路》
2017年《了不起的盖茨比》
自然物语丛书(第一辑)
这个世界的启示在荒野
无论你是在山林、湖畔、路边,还是在人类可以前往的所有荒野,都可以用约翰?巴勒斯的观察方式来探究自然。
《自然札记》
鸟类世界与人类世界惊人地相似,充满了战争与爱情、欢乐与悲哀。
自然物语丛书(第一辑)
这个世界的启示在荒野
梭罗从季节的变迁、泥土的气味、种子的成长与果实的成熟中,捧出这些朴素然而闪光的文字。
——《秋色》
出人意料的是,一个政治家以优美的文笔描述了危机四伏的野外狩猎生活。?
自然物语丛书(第二辑)
每一个生命都值得敬畏
本书叙述了作者在山野间漫游时对北美最大的陆地野生动物 大灰熊进行探索的种种经历和真实奇遇。?
自然物语丛书(第二辑)
每一个生命都值得敬畏
地球上的一切生物都绝非呆若木鸡,造物主为自己可爱的小动物创造了一个个奇迹。
当人们被困在水泥格子中大口喘息时,这样一本佳作却给我们带来了绿色的呼吸。
——《追寻野蜂蜜》?
自然物语丛书(第三辑)
世界将自身缩小为一滴露水
我听到了堤坝上的水潺潺流淌的哼唱,听到了下面溪流的絮语,一只歌带鶏清晰、圆润、兴奋的嗓音,恰好穿过这些声音而传递过来。
《林地小道》
穿过牧草地,香气从美洲葡萄的花朵上飘送而来。我只知道,它让我梦想到潘神在世界的早晨吹奏的笛管。
自然物语丛书(第三辑)
世界将自身缩小为一滴露水
秋天,树叶开始飘落,从枝头飘向它们泥土中的家。地面上,风吹得落叶沙沙作响,仿佛是在演奏死亡进行曲。
——《林间漫游记》
北方飘来的雪把树林装扮得洁白,犹如神秘的世界,充满了形形色色的建筑,宛若仙境。
——《野林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