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一曼十二岁那年的腊月末,快过新年之际,赵一曼的父亲李鸿绪因为咳嗽痰涌突然去世了。父亲临死前,把母亲叫到床前,嘱咐其妻:“我走后你可要看好小淑端,我最不放心的就是她,因为她的言行举止和其他几个孩子都大不一样,作为父母我们不要她光耀门庭,只要她一生平安……”其妻频频点头说:“请老爷放心,我一定会看护好幺妹。”
父亲病死后,按封建礼制大哥李席儒便名正言顺地成了当家人。小一曼失去了父爱,家里的日月更加沉闷了。大哥不仅没有父亲那般行医抓药的本事,反而成天赌博、抽鸦片,还要天天摆着家长的派头,大嫂也是好吃懒做、游手好闲之人,两口子三天两头吵嘴闹气。在这种家庭环境里,赵一曼受到了很大的憋屈,在忍无可忍的情形下,有一天她向大哥提出:“这样活着实在太没意思了,我要出门读书去!”大哥只顾抽烟,套拉着眼皮,头也懒得抬,从鼻孔里哼道:“不行,我没钱醐!”
赵一曼已经十几岁了,李席儒不仅不准她上学读书,还让母亲严格地监视着她。
母亲虽然慈祥善良,却受封建思想禁锢,既然丈夫死了,“夫死从子”,儿子的话还是要听的,况且老爷临终前还有过特别的交代。她不让赵一曼再出院门,不让赵一曼像儿时那样到草丛里捉蝴蝶,也不能到竹林里去挖竹笋,自然更不能和男孩子们一起玩耍了。
赵一曼的母亲按照老辈留下的规矩,要给她扎耳朵眼儿,要给她缠足。
按封建传统,女人“三寸金莲“被认为是一种美。赵一曼母亲的脚就是姥姥给裹的,穿着一双尖尖的小鞋,走起路来一步三摇的,实在是活受罪!在少年时期的赵一曼看起来既可怜又可笑。
一天上午,母亲把赵一曼叫到八仙桌前,拉住赵一曼的一双小手郑重地说:“淑端哪,你该裹脚了,再不裹就来不及了,大脚丫子会被人笑话的。长大了也没人娶你的!”
一听说给自己裹脚,赵一曼的心就像被蜂璽针扎似的缩紧To村里的小脚女人她看得多了,本是一双天然脚,却被一条长长的白布缠成了“尖辣椒”,连脚趾骨都被勒断了。尖尖小脚,站也站不稳,走也走不快。她低头看看母亲那一双只有三四寸的小脚,心头涌起一股酸楚。小时候,她常常看到父亲一不顺心就要拿母亲出气,连踢带打,母亲总是颤巍巍跌倒在地,为躲避丈夫只能满地爬行;有时候遇到天阴地湿,母亲要到山间拔两颗青菜,也要爬着去。一次,她随母亲一起下田,正好碰上下雨,妈妈脚下一滑摔倒在地,满身满脸的泥巴……想到这些,赵一曼不寒而栗,她内心深处不愿意像母亲一样活受罪!
她倔强地对母亲说:“妈,我不裹脚!”
“女孩子大了都要裹脚,这是祖辈留下的规矩!”
“裹了脚走路都走不稳,我不裹!”赵一曼坚持说。
“不裹也得裹!”母亲也强硬起来。
“不,我就不!“赵一曼一边说一边就从母亲眼前溜出了门外。
赵一曼还能跑到哪里去呢?晚上她小心翼翼地又回到了家里。母亲似乎已经心平气和了,给她用辣椒油烧了两个菜。赵一曼一边吃饭一边用两贓察着母亲的脸色,看母亲若无其事,她以为已经闯过了这一关。
然而,赵一曼错了。第二天一大早,母亲獭来村里一位老婆婆当帮手,对她强制裹脚。两个人把小一曼死死地掘倒在木床上,紧紧地压住她的双脚,母亲将她的脚趾使劲捏拢,老婆婆就使劲勒紧,赵一曼痛得号啕大哭,眼泪“刷刷”直往下掉。缠呀,缠!裹呀,裹!一层一层又一层,赵一曼拼命抗争着,嗓子也哭得嘶哑了,直到哭不出声了,挣扎不动了,两只脚也已经被裹成了像母亲那样的“尖辣椒”。
母亲满意了,她又给女儿双脚套上了两只尖尖鞋,板着脸儿对她说:“从今天起,不准你出大门,所有男人都不能见!”
赵一曼看看自己被缠得严严实实的双脚,嘟嚷着说:“这样的脚咋走路啊!”
母亲安慰她说:“慢慢习惯就好了。来,站起来走一走,让妈妈看看咋样儿。”
赵一曼试着慢慢地站了起来,抬起身却根本站不住,两只脚麻痛麻痛,还没有迈步就一下子跌倒了,她一阵懊悔,索性在地上打起滚来,哭闹着把两只小鞋甩得远远的。
母亲没有发火,弯腰把她甩远的两只小鞋捡了回来,又要给她穿上,她说啥也不穿了,母亲就哄着她穿。
这一次,赵一曼被关在屋子里,躺在床上却烦躁得难以入睡,她透过窗棋望着朦胧的月色,发痴发呆。满山的竹林在夜风中呼啸着,如涛似浪,她家的小屋就像一叶扁舟在夜雾茫茫的大海上颠簸着,一会儿被推到浪尖上,一会儿又被埋入浪谷下,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在夜海中被吞没。她想在床上站起来,但两只小脚痛得钻心,说啥也站不球。她便大声呼救,没有人理睬她。母亲就坐在屋门外,她睡得很晚,却装作没听见。
赵一曼气急了,她想:我就不像妈妈一样裹脚能咋地?她一骨碌Am:爬起来,辭月光找到一把剪刀,剪掉了裹脚布,又把裹脚布连同小鞋统统剪了个稀巴烂。
第二天早晨,母亲开门来看小淑端,一进屋看见地上被她剪得粉碎的裹脚布和小鞋,气得浑身哆嗦,跺脚骂她:“你这死丫头,胆大包天哪!”她很少打孩子,这一次却对一曼举起了巴掌。
赵一曼并不屈服,她又哭又闹:“脚是用来走路的,不是给人看的!妈,我不能像你这样遭一辈子罪,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裹脚!”
母亲气急了,把赵一曼关在屋里不让她出门,赵一曼脸不洗,头不梳,送进屋子里的饭一口不吃,从早到晚一口水也不喝。
母亲急了,进屋劝她:“淑端呀,好孩子听话,裹了脚给你做件花衣裳。”
赵一曼忽地从床上蹦起来,发誓说:“妈,您要是再给我裹脚,我就死给你看!”
看着女儿一天没吃没喝蓬头垢面的样子,母亲的心软了。十指连心哪,哪个儿女不是父母的心头肉?她不忍心让女儿也受缠足之苦了,心想,兴许这就是孩子的天命呢,罢了罢了,天命难违,由她去吧!从此再没提起裹脚的事儿。
赵一曼用自己的抗争,终于保住了一双天足。她想,要用这双脚,走出白杨嘴村,走进县城去上学堂,还要进京城去上大学,将来还要出国去“游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