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芳云母亲就到桃花村看望姐姐来了,俩人拉了拉家常后,芳云母亲便单刀直入地奔到主题上来了:“姐,我今儿来是给咱全兴说媳妇来了。”
“他妗子,你今儿来说的是哪里的姑娘?”
“就是你那一回要我说的玉凤!”
“噢!玉凤现在同意了?”
“唉!咋说呢?姐,咱还是实话实说了吧!”芳云妈便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姐姐。
李桂芝听后沉吟了半晌,不由得叹了口气道:“他妗子,我听这事咋有些不太把稳!”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玉凤妈这阵火烧眉毛哩,玉凤又不知因啥躺倒了,几天来不吃不喝,愁眉锁眼。玉凤也那么大了,又没对象,玉凤妈心想赶快给寻个婆家,一结婚病就好了,因此上,托我给咱全兴说来了!”
“唉!全兴又不在,在工地上哩,谁知道人家愿意不愿意,我又做不了主!”
“上一次你托我给他说玉凤哩,这阵咋能不愿意哩?”
“哎!他妗子,那我是瞒着他去的,他根本就不知道!”
“姐呀,你咋老糊涂了,社会都发展到阿达了,你还敢包办?多亏人家玉凤没有同意,要不然你跟我咋下台呀嘛!”
“所以,这事还得听全兴的!”
“他晚上回来哩不?”
“不好说,人家吃住都在工地上哩!”
“这就难了!”
“要不,我这阵给你叫去。”
“工地离这儿有多远?”
“差不多也有八九里哩!”
“既是这样,我和你一块儿去,我把全兴的意见一征求,就从工地上回去了!”
“那怎么成?你轻易不来,来了多住上几天才对,今日连饭还都没吃哩!”
“哎,自己人,就不讲究这些了,再说了,玉凤妈急得还等候消息哩!”
“你这么说,咱们就走吧!”于是把门一锁奔工地上去了。
到了工地上,她俩把全兴叫出来,他妗子开门见山地对全兴说明了来意,没料想被全兴一口回绝了。他妗子无可奈何地告别了姐姐和外甥便往回走,母子二人看着他妗子走远了,母亲叹了口气责备儿子道:“再这样下去,你非打一辈子光棍不可!”
“妈,我都给你说过了,我的事你就别管了!”
“你的心里难道还想着那个幽芳兰?想她有什么用?你心里有人家哩,人家心里根本就没有你!要不,这么多年了,难道连一封信都没有?再别瓜了,弄不好就叫她把你拖老了!”
“妈,别说了,儿子心里明白,等忙完了这一阵后再说吧!”
“嗯,都快三十的人了,叫我把心给你操到啥时去呀!”
“妈,不说了,我还忙着哩,你先回去吧!”全兴把母亲连劝带哄地哄走了。看着母亲远去的身影,全兴的心里像桃花溪里的浪一样翻滚着,不由得暗暗想道:母亲年纪大了,头发都花白了,还要为我的婚事操心哩,作为儿子,我深感内疚;至于幽芳兰我也不再想她了,等了整四年了,音信全无,我已经做到了仁至义尽,对她我已经绝望了;现在最让我牵挂的就是在山里曾经三次相遇的那个人,我对她一见钟情,怦然心动!三次的交往亲密无间,可她始终没有告诉我她的名字和家庭住址。她从医院里走失都一个多月了,我再也没有见过她。我想她,念她!希望她像前几次出现在山里一样,出现在我的面前,可是,我失望了。我想主动寻找她,可不但不知道她的家庭住址,连她的姓名都不知道,上哪儿找去哩?我这心里急呀!担心她拖着伤病走了,回去是否伤加重了?是否病倒了……全兴就这样苦苦地煎熬着,白天,在工地上,他脱个光膀子,拼命地干活,毫不吝啬力气,干得汗流浃背,干得忘乎所以。只有这样,在他的心灵里,才能暂时忘却对她的思念!一到晚上,魂牵梦萦,眼前尽是她的影子……他妗妈今日前来提亲,一下子搅乱了他的心思。
芳云母亲回到家里以后,便把实情告诉了玉凤妈,玉凤妈一听更忙奔了,走亲戚访邻居,四处托人给女儿找对象,结果仍旧一无所获。最后,与她久已不来往的三才老婆来给玉凤说媒了,说的是南梁二道原上的麻糜子。麻糜子是三才老婆娘家的大侄子,今年已经三十多岁了,这人原本是个好吃懒做游手好闲的混混子,再加上幼时曾经患过小儿麻痹症,走路有点儿瘸,所以问不下媳妇。改革开放时,人家都出外打工挣钱哩,他爸看得眼红了,便给他买了个爆米花的机子,让他转乡爆米花挣钱,并且告诉他挣下钱攒起来给他问媳妇哩。麻糜子一听这话,便把爆米花真当一回事干起来了。麻糜子在方圆十里八村都是个有名的人物,人们都叫他米花炮。米花炮不仅是个混混子,也是个活宝。他无论走到哪里,小孩子都在屁股后面跟了一大群。他一旦把摊子摆起来,便把拥拥挤挤的孩子们统统赶到旁边,并且扯着嗓子喊道:“小孩子,莫要闹,站远点儿,小心炮!”
孩子们一听都大笑了,便学着米花炮的腔调也喊开了——“小孩子,不要闹,站远点儿,小心炮!”
米花炮对这些孩子无可奈何,便引诱孩子们道:“快都回去叫你妈来给你爆米花!”有的孩子一听果真回去了,但是大部分孩子依然围在周围凑热闹。米花炮摆好炉子生起火,把玉米往锅里装好后,一边手摇着爆米花机子,一边招揽生意,扯起破锣嗓子喊道:“爆米花嘞,爆米花!”只要来了几个爆米花的,他的劲头就更大了,连叫带唱地道:“粗粮细作,以少变多!香酥可口,味道少有!”一旦有人问他爆一锅多少钱时,他便唱了起来:“一块钱爆一锅,便宜得没法说,火焰如猛虎,两锅一块五!”人们听了不由得拍手叫好,爆米花的人就越来越多了,有时还会排起长龙阵。这一天干下来,米花炮不但人累了,爆米花时黑灰末子还飞溅得满身满脸都是,活像关帝庙里给关老爷扛大刀的周仓。就这样的一个人物,玉凤哪能看上眼?况且她的心里早就有了全兴。可是,玉凤妈不知道中了什么邪了,并没有征求玉凤的意见,竟然一口应承下来了,彩礼是三万。她一直瞒哄着玉凤,想着哄得上了轿再说。
玉凤病情加重了,有时候昏昏沉沉神思恍惚,有时候沉睡不醒。这天,芳云去探望玉凤,玉凤正处于昏迷之中,芳云呼唤了几声,她并未醒转,还一直昏迷着。芳云正待离去时,忽然听得玉凤在昏迷中呼唤道:“全兴……全兴!你,你咋把我忘、忘了啊!怎么又爱上那、那个女子了?全兴啊!你把我的魂勾走了!全……”
芳云愕然了,不由得想道:表哥是不是她那天给我说过的心上人?有了这个想法,她便想弄个水落石出。回到家里便对母亲说了此事,准备上桃花村找她表哥去。
那天,芳云前脚刚从玉凤家里走,三才老婆后脚便领着侄子米花炮到玉凤家里送彩礼来了。米花炮未进门,先在门外放了几个二踢脚,接着又点燃了一串鞭炮,一下子招引来了一大群孩子。孩子们把米花炮包围了,闹哄哄地呼喊着凑热闹,他们学着米花炮的腔调喊开了——“爆米花嘞,爆米花……小孩子,莫要闹,站远点儿,小心炮……粗粮细作,以少变多!香酥可口,味道少有……一块钱爆一锅,便宜得没法说,火焰如猛虎,两锅一块五……”一时之间连喊带闹,围观的人们也被逗弄得哈哈大笑。
米花炮被孩子们逗弄得尴尬极了,他一头的汗水,不由得口吃地驱赶孩子们道:“去去去,哪、哪里娃、娃……多了哪、哪里耍去!”
有个小孩子喊道:“就这儿娃多!”孩子们齐声起哄,接着闹哄哄地乱喊开了……
一时之间,玉凤家门外围了一堆人。
刚才那几声二踢脚和孩子们的喊声终于把玉凤从昏迷中惊醒过来了,玉凤不由得睁开了眼睛问道:“啊!发生了什么事了?我听见炮声和喊声了,门外怎么那么吵?”
玉凤妈见没法再哄了便道:“妈给你把亲订了,今日人家送礼来了!”说着便把米花炮拉到玉凤跟前道:“这就是你女婿!”
米花炮这时站在炕底下,毕恭毕敬地双手把三万元捧上……
“啊!”玉凤惊呆了,母亲的话犹如五雷轰顶,气得她从米花炮手上接过那三万元朝着米花炮砸去,吼道:“滚!”只听得哗的一声,百元大钞在屋内乱飞,散落了一地……米花炮讨了个无趣,正待发作,被他姑母拉着走了出去。
三才老婆对侄子道:“先忍着,反正把钱递到她手上了,她就是你的人,等娶过门再说。打到的媳妇揉到的面,我就不相信还就把她教不乖了!”米花炮无奈,只好悻悻地和他姑母走了。
这一幕被在场之人都看到了,人们绘声绘色地议论纷纷。
玉凤妈小心翼翼地捡拾着地上的票子,她边捡边道:“玉凤呀,妈不都是为了你吗?妈见你病成这样子了,给你找了个下家,结婚冲个喜病就好了!女人哪,嫁给谁还不都是那回事,人生不过是几十年的事,一眨眼就过去了,何必那么较真哩?”
母亲的话玉凤一句都没听进去,她咬牙切齿地道:“你把我硬往死的逼哩!”
当天晚上,玉凤就上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