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一个下着雨的早晨9点,尽管几乎没有化妆,阿什莉-米尔斯走在人群中还是引来了无数侧目。她看起来跟这座城市里大多数的漂亮女孩没什么不同,自信、时尚、步态有力,可她看起来又有那么点不同,23岁的她刚刚拿到了纽约大学社会学系博士研究生的入学通知,不过此时此刻,她正前往格拉梅西公园酒店,去参加一家著名模特经纪公司的面试。
经纪人托德出现了,身穿雨衣,手里拿着一杯咖啡,他向在遮雨棚下等待自己的阿什莉招招手,示意工作开始了。在托德安排的几轮面试后,她被纽约一家著名的模特经纪公司选中。
阿什莉至今也不得不承认,在那一刻她忽然“有种久违的激动”。和身边的其他女孩不同,她对于在时尚行业获得成功的欲望并不强烈。在此之前,她已经做了5年模特,作为一名佐治亚大学社会学系的学生,她习惯了一边工作一边用笔记本记录下关于这个行业的所见所闻。她在纽约星巴克再次遇到星探搭讪的那一刻,令她兴奋的,除了重新踏入这个行业的刺激和挑战,还有她似乎已经预见到的自己未来博士论文的题目。
法国著名社会理论学家埃米尔·杜尔凯姆(Emile Durkheim)说,美是一种社会事实,它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又强烈地影响着你的生活。“我当时已经23岁了,再次成为模特已经太‘老’。但是作为一名博士研究生,我明白研究时尚界对‘美’的界定,会对我了解任何群体的规则都有所帮助。”于是2005年的纽约模特圈,多了一个即将成为博士生的女模特。五届时装周,上百次面试,十几次杂志拍摄,无数产品目录拍摄,还曾在纽约第七大道的服装展示室做过试衣模特。不管多累多忙,她都会在工作间隙做观察和采访笔记。其他模特换上休闲装瘫坐打盹的时刻,也是她倾泻记忆奋笔疾书的时刻。每天她都会写下几十页的笔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不间断工作一开始,她便将笔记藏在档案集的下面。
“我在亚特兰大长大,14岁的时候就比身边的女孩子们更高更瘦。当时我就觉得,我的外形可能会很适合T台—因为模特们都是这个样子的嘛。”
身高1.75米,拥有波兰、捷克、美国、韩国四国血统,以今天的眼光来看,阿什莉的美无疑又高级又国际化,但在她当时就读的美国东南部高中里,这样的身材却并无优势,甚至成为学霸也是“知耻而勇”的结果。“可能那时候大家崇尚的都是拉拉队员那种丰满傲人的身材,我觉得自己一点吸引力都没有,但这也许就是促使我专注于学业并门门成绩优异的原因吧。”
第一次成为模特完全出于好奇。刚进入佐治亚大学的她,起初接一些亚特兰大当地百货公司的平面拍摄,之后会趁学校假期去米兰、纽约、东京和香港走秀,不过从小成绩优秀的她似乎从来就没有打算把模特作为自己未来的职业,“ 我知道这个行业的偶然性实在是太大了,成功可能是一场赌博”。大学毕业后,做了5年模特工作的阿什莉并没有就此踏入时尚圈,而是继续申请纽约大学的社会学博士学位,并因成绩优秀被顺利录取。离开亚特兰大前往纽约求学前,阿什莉把以前所有的模特资料整理好,请母亲锁进阁楼,这是她对自己一段过往经历的告别。
令阿什莉感到庆幸的是,虽然是一本所谓“揭露”的书,当她把自己的研究意图告诉经纪人和客户们征求同意时,所有人都对她表示了理解和支持。“多数情况下,大家不会介意我的研究,每个人都非常忙碌,只要不干扰到他们的工作就行。但是他们的确不希望自己的名字被联系上什么麻烦,所以我在书里使用了化名,以避免暴露他们的身份,也是一种敬意和尊重。”
直到今天,身为波士顿大学助理教授的米尔斯博士依然感激模特经历带给她的性格塑造,“这一职业为我提供了展现自己的训练场,我必须学习在客户和经纪人面前谈吐自如,在相机前或走台步时表现自信和力量。做模特的经验,让我敢于在众多观众前演讲。”
从光怪陆离的时尚界到严谨刻板的学术圈,米尔斯博士并行体验着两种截然不同甚至是天壤之别的社会角色,同时她也发现社会对女性的误解、歧视、偏见在任何行业都并不鲜见。“我穿着高跟鞋、紧身上衣走出试镜室,一上大街就会有人对着我吹口哨,用奇怪的眼神打量我。”男权社会对美丽女性的低看,身为女博士的她也不能幸免。在面试波士顿大学助理教授职位时,她故意戴了一副眼镜,穿着一身黑白配的沉闷职业套装,“不得不承认,在学术领域,女性还是会遭遇歧视。我做过模特,写过时尚及女性主义的文章,因此我必须克服别人对我的偏见—他们可能会觉得我的研究不够深刻和严肃。”
从时尚从业者的角度来看,《美丽的标价》是一位模特视角下的时尚圈,阿什莉用两年半的时间,一边做模特,一边以滚雪球式的抽样法,采访了26位经纪人、40位模特、40位客户,以及多位设计师、摄影师、时尚编辑和导演。虽然掌握了诸多一手资料和理论基础,但是就时尚工业庞杂的深层逻辑和运作机制而言,只能算是冰山一角,这一点她也不否认,“ 学术界对这本书回应热烈,但时尚界并没有给予同等的关注,也许是大家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