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韦羲
一年将尽,尘埃落定,万事生发俨然有待春后,不料竟收获意外惊喜,好比荒寒的冬日下得一场好雪,尽扫萧索之气,风景由寥落转为莹润,实在是可喜的。
可喜的事,是友人给我看海田的纸本小品,一派天真烂漫,果然是好画。十余帧小品看过,无一是俗笔。友人问我如何,答之曰:色彩的陈子庄。
陈子庄,蜀中大家,以小品独步于世,其造景,虽大山大水亦如园林的可亲可居。今日初见海田蜡笔画,欣欣然有若昔年闲看陈子庄,而海田以蜡笔作画竟隐隐然有文人画的意趣,不知他平日画油画还是国画,若是画油画,是否也读帖写字游戏水墨?询之于友人,原来海田心仪梵高,最初的画画冲动亦缘起于梵高,但依我看,海田到底是中国人,其画趣笔致,实近中国文人画而远西洋风,海田绘事虽因梵高而起,风格却不必与梵高相似,尤其画蜡笔更不必和梵高相似,因海田的观物感受,其实依于东方人的心性,而他下笔的出发点,却是从近世文人画开始,比如陈子庄。
文人画,犹禅门之南宗,不受陈规俗法限制,一超直入真如地。海田与陈子庄相似之处,一是小品取胜,一是天真稚拙——以拙见巧。但我以陈子庄小品对照海田蜡笔,却不知海田知道陈子庄否。
海田画南国海上山,坦荡磊落,犹陈子庄画西蜀,陈子庄凭借一片天真,使萧森之境化为可亲之境,使险绝可望之景化为可居之境。这也是一种平淡。海田从平常景色中提炼出点线面,化为气韵生动的形式美,以他善感的心在大自然中发现诗意,他的画最可贵之处,即在于形式美与诗意的合一。综观海田小品,其点线面的安排,每一画幅的笔触的统一性,山原海水与天上云雨的虚实对比,实在是匠心所致,非儿童所能为,海田画中那份拙气,看似童稚其实近于古意,分明是东方美学所持守的“大朴不雕”。
蜡笔,又称油画棒,施之纸上,线条圆润近于毛笔的中锋,浑朴粗犷,海田之所以选取蜡笔遣兴而非其它,原因或在于此。海田作画,近接国画写意传统,远取西洋写生的光色:白的水田,黄的原野,墨绿的山峦,黑沉沉的海上最后的落霞,雨中的海。海田用色,不但擅于浓郁深沉,亦能简远淡雅,所画《2012年早春三月》南国水田雨中的朦朦胧胧,《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海南乡村》山林间若有若无的烟云,灰色实在用的好。
古文中有小品文,古画中有册页,海田画纸本蜡笔,自成一家新语。据悉海田画油画有两种路数,一种用笔,另一种全用画刀。这两路我都尚未目睹真迹,看海田蜡画用笔用色,格调意趣已成,施之于油画,相去想必不远。舍画笔而运画刀,这是险着,奇着,不知他如何应对,难以想象。但我又有一期待,蜡笔画亦是一方有为天地,海田既已开辟疆域,何不就此大干一场?
我以为画家有三种境界,谓得其形,得其神,得其真。三种境界各自都有段数级别之分。相比而言,传神高于写形,真与传神在伯仲之间,二者传递物之气息情态,自不必说,然而其间又有差异,神必依于物象,逼近存在;真却可脱去对象而自足,纯任天然,进入化境。海田的画,可谓得一片真趣。
海田的蜡笔画,笔法流动,兴逸而不自纵,颜色浓郁,意浓而不自扰,这是海田的修养,亦是海田的造化。海田已经在真如境界中行走,这是可遇不可求的佳境,祝他在真如之境中愈行愈远。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