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业余小辅警
书名： 小鸟睡在我身旁 作者：张梦婕 字数：75184
丁零零——
客厅里的电话响了起来，姥姥接了电话。只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响起来：“妈，你让凯凯接电话！”
“你现在对你外甥，比对我这个亲妈还亲呢。”姥姥打趣道。
“凯凯，你的电话——”
“喂，是我。”凯凯接起了电话。
“你想不想干一件让你着迷的事情？”舅舅故作神秘，在电话那头问。
“啥事，舅舅？”凯凯的心怦怦怦地跳起来，他这个在派出所当警察的舅舅，总会给他各种惊喜。
“现在先不告诉你啊，等着我，今晚下班回来见。”舅舅撂下了电话。
“唉，这个舅舅呀，还卖关子。”凯凯嘟起嘴巴，懊恼地放下了电话。
“到底是什么事呢？”凯凯今天什么都没心思做，脑子里一直回想着舅舅电话里说的那件事。写一会儿作业，那件事浮上心头；在客厅里独自玩一会儿，那件事又跃上心头。舅舅说的那件事就像钓鱼的诱饵一样，牢牢牵动着凯凯的心。很显然，这是寒假里最漫长的一天了。凯凯虽然上三年级了，但好奇心一点不亚于上幼儿园的时候，尤其是在他读了《福尔摩斯探案集》之后，有事没事总是蹭到舅舅身旁，问舅舅他们抓坏蛋的故事。舅舅心情好的时候，给他讲怎么抓火车站的黄牛党，怎么在大街上通过一个人的走路姿态、行为举止判断这个人是不是坏人，怎么在人潮涌动的闹市抓那些逃逸的肇事者，这一切都让凯凯觉得，这个警察舅舅真是让人无比敬佩和崇拜。
上学期老师布置了命题作文《我最敬佩的一个人》，凯凯平常写作文总是抓耳挠腮，可是这篇作文他下笔行云流水，似有神助。他写了舅舅抓坏蛋的情形：舅舅的两只眼睛平常总是眯缝着，可是一遇见坏蛋，舅舅就两眼放光，趁着坏蛋没有注意，立即用一双铁钳般的手，从身后箍住对方的手臂。有一次舅舅在大街上巡逻时，看到有人抢了一个骑自行车的阿姨放在车篮里的手包，舅舅一个箭步冲上去，制服了坏蛋，把手包归还给了被抢的阿姨。后来派出所接到了一封感谢信，其中一句话是这样的：“人民警察爱人民，人民不忘警民情。”凯凯这篇文章还上了当地报纸的学生作文版块呢。
客厅的挂钟嘀嗒嘀嗒走个不停，在外人看来，今天的钟表与平常毫无二致，但是在凯凯眼里，分针和秒针今天懒洋洋的，就像三天没有吃饭的人一样，迈不开腿，速度也太慢了。凯凯坐在沙发上，愣愣地出神，心儿早飞到了九霄云外。
傍晚时分，舅舅终于回来了。在电梯门打开的刹那，听力超群的凯凯坐在客厅沙发上就立刻准确地断定：这绝对是舅舅下班回家了，而不是爸爸妈妈。他果断地打开了家里的防盗门。正要掏钥匙的舅舅一看到小外甥，愣了一下，转而满面笑容地把一个侧面打了几个眼的纸箱子递给凯凯。
“里面装的是什么呀，舅舅？”凯凯心里有点慌乱，不敢接这个纸箱子。
“打开你就知道了。”
舅舅长得魁梧结实，毕业于中国公安大学。做民警是他从小的愿望，这个名校毕业的研究生去了北院门派出所报到，所长感慨地拍着舅舅的肩膀说：“以后这块阵地，就靠你们年轻人了，好好干，前途无量！”舅舅非常感动，但在基层，绝对要做好吃苦在前的准备呀！
凯凯掂量了一下纸箱子的重量，很轻。突然他听到了鸟儿的啁啾声，这使他不由得想起了薛镇村的贾有福曾经拜托自己带红嘴蓝鹊去宠物医院治疗的事。凯凯一时有些发蒙，迟迟不敢打开纸箱子一探究竟。
“凯凯，打开呀！”舅舅催促道。
凯凯轻轻地把纸箱子的盖儿扒拉开一个小缝，把眼睛凑上去，刚想看一眼，扑棱一声响吓了凯凯一跳，以给红嘴蓝鹊喂食、带它去宠物医院的经验，凯凯断定，纸箱里边绝对是一只鸟儿。
“会是什么鸟呢？”他暗暗揣测着，激动不已，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因为没有鸟笼，他特别担心鸟儿在打开纸箱的时候飞了。这一次他细心极了，从柜子里取出妈妈的丝巾，罩在纸箱上，再用一根细长的毛线把丝巾绑在纸箱子的周边，然后才腾出一双手，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纸箱盖。只见一只翅膀狭长像镰刀，头顶和上身都是黑褐色的鸟儿，正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惊恐不安地注视着这个突然呈现的陌生环境。
“哇，这是楼燕呀！”凯凯惊叫道，一缕细密温暖的喜悦冲击着他的心房。他记得上二年级的时候，学校组织少先队员去钟鼓楼参观，老师特意提到，在我们十三朝古都西安的钟鼓楼附近，经常盘旋着一种很特别的燕子，它叫楼燕。它们每天飞来飞去，给古城长安带来了无限生机和活力。那天同学们参观钟楼的时候，楼燕飞来飞去，就像一个个小天使，给他们的队日活动增添了无限的乐趣。女孩子们解下红领巾在钟楼上挥舞，跟燕子说，来吧，来吧，我们喜欢你！男孩子们仰起小脸蛋，想看清楚燕子，可是还没等仔细打量，它们就倏然从眼前一飞而过了。那天组织队日活动的辅导员路老师也特别激动，他仔细查阅了资料，跟同学们科普道：“楼燕，又叫雨燕，身体的长度只有21厘米左右。阴天和雨天活动最为活跃，飞行时速可以达到110千米，它们经常将巢筑在高大的古建筑上。我们西安有钟鼓楼、古城墙、大小雁塔，因此就有很多楼燕飞来飞去，让我们的古建筑更添神韵和灵气了。”
同学们站在钟楼上，听着老师的讲解，非常兴奋。他们没有想到小小的楼燕飞行的速度竟是那么快，他们为生长在这个古色古香的城市骄傲，也为这个城市有楼燕这样的鸟儿自豪。凯凯还真没有想到，现在就有一只可爱的楼燕这样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了自己眼前，他激动得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舅舅，这只楼燕，你怎么给它带回来了？”凯凯不敢相信，平常秉公执法的舅舅，怎么会犯这种小儿科的错误。
“小样儿，还挺有原则的，不错！”舅舅摸了摸凯凯的脑袋，娓娓道来。
原来这是一只从鸟巢里掉下来的楼燕，跌落到鼓楼下面的草地上，难以送回到巢穴，热心群众就将其送到派出所。于是救助楼燕这活儿，就被舅舅接下来了。
“凯凯，你不是想当警察吗？寒假从救一只楼燕做起，怎么样？”
“是！”凯凯立正，啪地敬了一个礼。
舅舅俯下身来，和他一起观察楼燕。只见小家伙瞪着一双黑豆般的眼睛，惊恐不安地注视着两个凑上来的脑袋。
舅舅判断道：“这只楼燕翅膀羽毛发育得很好，但是这小家伙捧在手里感觉轻飘飘的，很显然是食物补给不够。”
“妈，你拿一下我姐做西餐用的计量仪。”舅舅朝姥姥喊道。
凯凯也记得，每次妈妈做西餐，都会用到一个称量各种配料的微型计量仪，即便是只有几克的巧克力、高筋面粉都能精确计量。
姥姥很快把计量仪递到舅舅手里。
楼燕这会儿可能是因为怕人，呆立着不动，只是警觉地用眼睛默默注视着舅舅和凯凯。
“哎哟，只有20克！体重实在是太轻了！”舅舅叹息了一声。
凯凯和舅舅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下楼燕的整个身体，发现并没有外伤，就开始给楼燕补水。姥姥拿来了棉签和水，凯凯把蘸上水的棉签递到了楼燕坚硬的喙前，它竟然张开小嘴啄饮棉签上的水了。
“楼燕能喝水，咱们接下来就给它喂食吧！”舅舅长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因为不知道楼燕平常吃什么，舅舅还专门上网查阅了资料，就这样还不放心，又特意给在中科院动植物研究中心工作的中学同学打电话咨询。那边回复道：“楼燕平常以蚊子、苍蝇、蜂、蚋等飞虫为食，每天进食量很大呢。”
“好家伙，我能捕捉到那么多飞虫吗？”舅舅犯难了，开始挠头。正在厨房做饭的姥姥搭腔道：“咱家不是有你爸爸钓鱼的诱饵吗，好像叫什么冻干红虫。”姥姥顿了顿，继续说道：“你知道冻干红虫是啥玩意吗？那就是摇蚊幼虫呀。”
“哎呀，我怎么是个灯下黑呢，竟然忘了我们家还有一个动物园的工作人员！”舅舅拍了一下脑袋，才记起姥姥退休前就在动物园工作，专门管理禽类动物。
这下好了，经过姥姥指点，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了楼燕的食物问题。
“凯凯‘警官’，你来喂食。”舅舅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凯凯，凯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从有福的红嘴蓝鹊开始，凯凯越来越喜欢鸟儿了，鸟儿那蓬松的羽毛、尖尖的如钳子一般的喙、灵动的眼睛，无不牵动着他的心。
凯凯把冻干红虫放在一个盛过酸奶的杯子里，浇上水，泡软，这才将其用棉签蘸着喂给楼燕。姥姥和舅舅注视着凯凯的一举一动，有点不敢相信，他们第一次发现凯凯做事情如此细致、认真，真是超出他们的预料！
“没有想到呀，你姥姥有了接班人呢！”舅舅感慨道。
至于一辈子研究禽类的姥姥，则欣慰地看着她的孙子，不无得意。
“我才不当动物园的管理员！我长大了也要像舅舅一样，当警察，抓坏人。”凯凯反驳道。
“好好好，只要你做事情踏实，有韧劲儿，干啥都可以。”姥姥很大方地妥协了，可是嘴角分明挂着笑意。
“快看，小家伙开口吃了！”舅舅激动地让姥姥仔细瞧瞧。果然，楼燕用它的喙啄食着棉签上的红虫。
凯凯的眼睛牢牢盯着这只可爱的楼燕。一身黑灰色泛着光泽的羽毛，只有喉部偏白色，喙上方的羽毛颜色浅浅的，就像鳞片点缀在喙旁边，煞是美丽。楼燕那细长的翅膀，时而扑扇一下，如一把黑色镰刀。这模样看起来，实在惹人怜爱。
有了姥姥这个禽类专家，楼燕有啥救不活的呢？凯凯第一次发现，原来姥姥除了会做饭，知识也很渊博，这让他对老人家产生了一种由衷的敬意。
凯凯在姥姥的指导下，拿来了一个更大的纸盒，以便让楼燕有更宽敞的空间可以扇动翅膀。
“来来来，凯凯，把报纸折叠成一个小三角，一面敞开，边缘部分用胶带封住，里面横撑一根树枝当横杆。”
“姥姥，这是干啥呀？”
“给楼燕做个窝呗，好让它累了能休息。”
凯凯内心为考虑周全的姥姥点了个赞。
“把毛巾铺在它的窝里！”
凯凯不解地看着姥姥，脸上浮现出疑惑的神情。
“干毛巾用来吸收楼燕排便后的水分，要不然呀，粪便污染了它的羽毛，如果它身上有一些我们没有检查出来的细微伤口，就有感染风险。”这个时候的姥姥，俨然是一个专家，哪里是平常唠唠叨叨的老人家呢。
安顿完这一切，凯凯以为万事大吉了，却没有想到，姥姥再次发话了：“凯凯，用剪刀剪开一个纸箱子的侧板，遮在纸箱子顶上，让楼燕窝光线暗一些，以便于它安心养伤。”
凯凯今天简直忙坏了，但你看他咧着嘴巴，乐滋滋的，一点儿都不偷懒，干得可起劲儿了。
凯凯一直兴致勃勃地喂养照看着楼燕，到了第三天，楼燕的粪便显示它越来越健康。要是搁平常，凯凯看到鸟粪，准会捂住鼻子，用手当作扇子，不断地嫌弃，臭臭臭，真臭！可是这次当他把好朋友朱松林邀请到家里来看楼燕，朱松林做出这般姿态时，凯凯气得冲着朱松林喊道：“你咋这么矫情呢，楼燕的粪便根本就不臭！”
“臭呢！”朱松林反驳道。两个人各抒己见，不停理论。还是姥爷做了和事佬，给两个人当了裁判。
“凯凯呢，觉得不臭，是因为楼燕是凯凯喂养的，有了感情。朱松林觉得臭，也有道理，毕竟这是鸟儿的排泄物嘛。”两个孩子这才停止了争吵。
“光说不练假把式，你俩把粪便清理了，不就没有那么多争执了嘛。”姥爷指挥道。
凯凯拿起鸟巢里垫着的报纸和毛巾，扔到了楼下的垃圾桶里。朱松林也没有闲着，给楼燕喂完食，把地板上掉的羽毛一根根捡了起来，珍惜地把玩。
隔了几天，朱松林再来看楼燕，发现它越来越健壮，竟然能用它的爪子抓住朱松林的衣襟，顺着衣服向上攀爬。
“太好了，我们的楼燕越来越健康活泼了！”凯凯喜出望外，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全家人。爸爸、妈妈、舅舅、舅母都来看楼燕，楼燕似乎也注意到了自己很能聚拢人气，于是表演了一个空中短途飞翔的才艺。
舅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作为警察，他觉得能把坏人抓住不是啥难事，但能够鼓励外甥救活一只在钟鼓楼上来回飞翔的精灵——楼燕，这的确让他自豪不已。
“楼燕能活下来，多亏了我们家凯凯这个‘小辅警’呀！”舅舅有些激动，来回在客厅踱步。
又隔了几天，姥姥开始给楼燕称体重。姥姥干了一辈子禽类研究工作，以她的专业眼光来看，体重检测对于救助动物，尤其是鸟类特别重要，其粪便的多少、成形度也是鸟类健康的重要监测指标。因此凯凯除了喂食，还要仔细观察楼燕的粪便。在这期间，姥姥还教会了凯凯写观察日记。
瞧，凯凯的观察日记写起来了——
×月×日 晴 星期六
今天，我们家的楼燕已经有35克重了，它的粪便颜色黑白相间。据我姥姥说，这粪便里白色的部分是尿酸。只要楼燕的粪便完整、成形，就是一坨好粪便，这标志着楼燕越来越健康。我越来越舍不得离开它，每当我喂食的时候，楼燕就会用它的眼珠子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还会发出稚嫩的鸣叫声。
×月×日 晴 星期日
今天我舍不得给楼燕称体重了，我担心如果它一旦符合离巢体重标准，姥姥就不会让我继续留着它喂养了，舅舅一定会把楼燕放飞。想到这些，我就难过，以至于都不想给楼燕喂食了，可是它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动，而且发出了饥饿的焦躁声音，我就不忍心了。我把用红虫和苍蝇做成的肉团喂给它。看到它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我开心极了。吃饱喝足后，楼燕似乎没有过去那么安静了，它在巢里不断扑扇着翅膀，好像在说：“我要飞，我要飞。”我既高兴又伤心，好矛盾呀！
星期一的清晨，舅舅把凯凯从睡梦中唤醒。
“我刚才给楼燕称了体重，今天已经达到38克了，它可以离开我们，自己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了。舅舅带着你，咱们一起去鼓楼放飞它吧！”
凯凯的眼泪汹涌而出，舅舅没有料到凯凯会伤心成这样，慌忙安慰凯凯：“以后你想你的楼燕了，舅舅就开车带你去鼓楼看，说不定它还会认出你来呢，也许还会朝着你飞来。不要担心！”凯凯到底是个孩子，刚才还神情黯淡，经舅舅这么一开导，心情立即就云开日出了。
当他们到达钟鼓楼广场的时候，正是清晨阳光初绽时分，这里的燕子一只只轻捷地上下翻飞，一点儿不受光线强弱的影响。广场上晨起的爷爷奶奶们舞剑、跳舞，整个钟鼓楼广场沉稳、安然、古色古香，美极了。楼燕时而高飞在鼓楼顶上，时而俯冲下来，吸引了无数市民和游客的目光。
“小宝贝，飞吧！”凯凯轻轻地把楼燕捧出来，用左手小心地托在掌心，右手轻轻抚摸着它的羽翼，亲吻着它的头，低低地咕哝了一句什么，轻轻松开手，楼燕飞走了。
这次，凯凯没有哭。因为他知道，天空才是鸟儿真正的家。
客厅里的电话响了起来，姥姥接了电话。只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响起来：“妈，你让凯凯接电话！”
“你现在对你外甥，比对我这个亲妈还亲呢。”姥姥打趣道。
“凯凯，你的电话——”
“喂，是我。”凯凯接起了电话。
“你想不想干一件让你着迷的事情？”舅舅故作神秘，在电话那头问。
“啥事，舅舅？”凯凯的心怦怦怦地跳起来，他这个在派出所当警察的舅舅，总会给他各种惊喜。
“现在先不告诉你啊，等着我，今晚下班回来见。”舅舅撂下了电话。
“唉，这个舅舅呀，还卖关子。”凯凯嘟起嘴巴，懊恼地放下了电话。
“到底是什么事呢？”凯凯今天什么都没心思做，脑子里一直回想着舅舅电话里说的那件事。写一会儿作业，那件事浮上心头；在客厅里独自玩一会儿，那件事又跃上心头。舅舅说的那件事就像钓鱼的诱饵一样，牢牢牵动着凯凯的心。很显然，这是寒假里最漫长的一天了。凯凯虽然上三年级了，但好奇心一点不亚于上幼儿园的时候，尤其是在他读了《福尔摩斯探案集》之后，有事没事总是蹭到舅舅身旁，问舅舅他们抓坏蛋的故事。舅舅心情好的时候，给他讲怎么抓火车站的黄牛党，怎么在大街上通过一个人的走路姿态、行为举止判断这个人是不是坏人，怎么在人潮涌动的闹市抓那些逃逸的肇事者，这一切都让凯凯觉得，这个警察舅舅真是让人无比敬佩和崇拜。
上学期老师布置了命题作文《我最敬佩的一个人》，凯凯平常写作文总是抓耳挠腮，可是这篇作文他下笔行云流水，似有神助。他写了舅舅抓坏蛋的情形：舅舅的两只眼睛平常总是眯缝着，可是一遇见坏蛋，舅舅就两眼放光，趁着坏蛋没有注意，立即用一双铁钳般的手，从身后箍住对方的手臂。有一次舅舅在大街上巡逻时，看到有人抢了一个骑自行车的阿姨放在车篮里的手包，舅舅一个箭步冲上去，制服了坏蛋，把手包归还给了被抢的阿姨。后来派出所接到了一封感谢信，其中一句话是这样的：“人民警察爱人民，人民不忘警民情。”凯凯这篇文章还上了当地报纸的学生作文版块呢。
客厅的挂钟嘀嗒嘀嗒走个不停，在外人看来，今天的钟表与平常毫无二致，但是在凯凯眼里，分针和秒针今天懒洋洋的，就像三天没有吃饭的人一样，迈不开腿，速度也太慢了。凯凯坐在沙发上，愣愣地出神，心儿早飞到了九霄云外。
傍晚时分，舅舅终于回来了。在电梯门打开的刹那，听力超群的凯凯坐在客厅沙发上就立刻准确地断定：这绝对是舅舅下班回家了，而不是爸爸妈妈。他果断地打开了家里的防盗门。正要掏钥匙的舅舅一看到小外甥，愣了一下，转而满面笑容地把一个侧面打了几个眼的纸箱子递给凯凯。
“里面装的是什么呀，舅舅？”凯凯心里有点慌乱，不敢接这个纸箱子。
“打开你就知道了。”
舅舅长得魁梧结实，毕业于中国公安大学。做民警是他从小的愿望，这个名校毕业的研究生去了北院门派出所报到，所长感慨地拍着舅舅的肩膀说：“以后这块阵地，就靠你们年轻人了，好好干，前途无量！”舅舅非常感动，但在基层，绝对要做好吃苦在前的准备呀！
凯凯掂量了一下纸箱子的重量，很轻。突然他听到了鸟儿的啁啾声，这使他不由得想起了薛镇村的贾有福曾经拜托自己带红嘴蓝鹊去宠物医院治疗的事。凯凯一时有些发蒙，迟迟不敢打开纸箱子一探究竟。
“凯凯，打开呀！”舅舅催促道。
凯凯轻轻地把纸箱子的盖儿扒拉开一个小缝，把眼睛凑上去，刚想看一眼，扑棱一声响吓了凯凯一跳，以给红嘴蓝鹊喂食、带它去宠物医院的经验，凯凯断定，纸箱里边绝对是一只鸟儿。
“会是什么鸟呢？”他暗暗揣测着，激动不已，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因为没有鸟笼，他特别担心鸟儿在打开纸箱的时候飞了。这一次他细心极了，从柜子里取出妈妈的丝巾，罩在纸箱上，再用一根细长的毛线把丝巾绑在纸箱子的周边，然后才腾出一双手，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纸箱盖。只见一只翅膀狭长像镰刀，头顶和上身都是黑褐色的鸟儿，正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惊恐不安地注视着这个突然呈现的陌生环境。
“哇，这是楼燕呀！”凯凯惊叫道，一缕细密温暖的喜悦冲击着他的心房。他记得上二年级的时候，学校组织少先队员去钟鼓楼参观，老师特意提到，在我们十三朝古都西安的钟鼓楼附近，经常盘旋着一种很特别的燕子，它叫楼燕。它们每天飞来飞去，给古城长安带来了无限生机和活力。那天同学们参观钟楼的时候，楼燕飞来飞去，就像一个个小天使，给他们的队日活动增添了无限的乐趣。女孩子们解下红领巾在钟楼上挥舞，跟燕子说，来吧，来吧，我们喜欢你！男孩子们仰起小脸蛋，想看清楚燕子，可是还没等仔细打量，它们就倏然从眼前一飞而过了。那天组织队日活动的辅导员路老师也特别激动，他仔细查阅了资料，跟同学们科普道：“楼燕，又叫雨燕，身体的长度只有21厘米左右。阴天和雨天活动最为活跃，飞行时速可以达到110千米，它们经常将巢筑在高大的古建筑上。我们西安有钟鼓楼、古城墙、大小雁塔，因此就有很多楼燕飞来飞去，让我们的古建筑更添神韵和灵气了。”
同学们站在钟楼上，听着老师的讲解，非常兴奋。他们没有想到小小的楼燕飞行的速度竟是那么快，他们为生长在这个古色古香的城市骄傲，也为这个城市有楼燕这样的鸟儿自豪。凯凯还真没有想到，现在就有一只可爱的楼燕这样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了自己眼前，他激动得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舅舅，这只楼燕，你怎么给它带回来了？”凯凯不敢相信，平常秉公执法的舅舅，怎么会犯这种小儿科的错误。
“小样儿，还挺有原则的，不错！”舅舅摸了摸凯凯的脑袋，娓娓道来。
原来这是一只从鸟巢里掉下来的楼燕，跌落到鼓楼下面的草地上，难以送回到巢穴，热心群众就将其送到派出所。于是救助楼燕这活儿，就被舅舅接下来了。
“凯凯，你不是想当警察吗？寒假从救一只楼燕做起，怎么样？”
“是！”凯凯立正，啪地敬了一个礼。
舅舅俯下身来，和他一起观察楼燕。只见小家伙瞪着一双黑豆般的眼睛，惊恐不安地注视着两个凑上来的脑袋。
舅舅判断道：“这只楼燕翅膀羽毛发育得很好，但是这小家伙捧在手里感觉轻飘飘的，很显然是食物补给不够。”
“妈，你拿一下我姐做西餐用的计量仪。”舅舅朝姥姥喊道。
凯凯也记得，每次妈妈做西餐，都会用到一个称量各种配料的微型计量仪，即便是只有几克的巧克力、高筋面粉都能精确计量。
姥姥很快把计量仪递到舅舅手里。
楼燕这会儿可能是因为怕人，呆立着不动，只是警觉地用眼睛默默注视着舅舅和凯凯。
“哎哟，只有20克！体重实在是太轻了！”舅舅叹息了一声。
凯凯和舅舅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下楼燕的整个身体，发现并没有外伤，就开始给楼燕补水。姥姥拿来了棉签和水，凯凯把蘸上水的棉签递到了楼燕坚硬的喙前，它竟然张开小嘴啄饮棉签上的水了。
“楼燕能喝水，咱们接下来就给它喂食吧！”舅舅长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因为不知道楼燕平常吃什么，舅舅还专门上网查阅了资料，就这样还不放心，又特意给在中科院动植物研究中心工作的中学同学打电话咨询。那边回复道：“楼燕平常以蚊子、苍蝇、蜂、蚋等飞虫为食，每天进食量很大呢。”
“好家伙，我能捕捉到那么多飞虫吗？”舅舅犯难了，开始挠头。正在厨房做饭的姥姥搭腔道：“咱家不是有你爸爸钓鱼的诱饵吗，好像叫什么冻干红虫。”姥姥顿了顿，继续说道：“你知道冻干红虫是啥玩意吗？那就是摇蚊幼虫呀。”
“哎呀，我怎么是个灯下黑呢，竟然忘了我们家还有一个动物园的工作人员！”舅舅拍了一下脑袋，才记起姥姥退休前就在动物园工作，专门管理禽类动物。
这下好了，经过姥姥指点，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了楼燕的食物问题。
“凯凯‘警官’，你来喂食。”舅舅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凯凯，凯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从有福的红嘴蓝鹊开始，凯凯越来越喜欢鸟儿了，鸟儿那蓬松的羽毛、尖尖的如钳子一般的喙、灵动的眼睛，无不牵动着他的心。
凯凯把冻干红虫放在一个盛过酸奶的杯子里，浇上水，泡软，这才将其用棉签蘸着喂给楼燕。姥姥和舅舅注视着凯凯的一举一动，有点不敢相信，他们第一次发现凯凯做事情如此细致、认真，真是超出他们的预料！
“没有想到呀，你姥姥有了接班人呢！”舅舅感慨道。
至于一辈子研究禽类的姥姥，则欣慰地看着她的孙子，不无得意。
“我才不当动物园的管理员！我长大了也要像舅舅一样，当警察，抓坏人。”凯凯反驳道。
“好好好，只要你做事情踏实，有韧劲儿，干啥都可以。”姥姥很大方地妥协了，可是嘴角分明挂着笑意。
“快看，小家伙开口吃了！”舅舅激动地让姥姥仔细瞧瞧。果然，楼燕用它的喙啄食着棉签上的红虫。
凯凯的眼睛牢牢盯着这只可爱的楼燕。一身黑灰色泛着光泽的羽毛，只有喉部偏白色，喙上方的羽毛颜色浅浅的，就像鳞片点缀在喙旁边，煞是美丽。楼燕那细长的翅膀，时而扑扇一下，如一把黑色镰刀。这模样看起来，实在惹人怜爱。
有了姥姥这个禽类专家，楼燕有啥救不活的呢？凯凯第一次发现，原来姥姥除了会做饭，知识也很渊博，这让他对老人家产生了一种由衷的敬意。
凯凯在姥姥的指导下，拿来了一个更大的纸盒，以便让楼燕有更宽敞的空间可以扇动翅膀。
“来来来，凯凯，把报纸折叠成一个小三角，一面敞开，边缘部分用胶带封住，里面横撑一根树枝当横杆。”
“姥姥，这是干啥呀？”
“给楼燕做个窝呗，好让它累了能休息。”
凯凯内心为考虑周全的姥姥点了个赞。
“把毛巾铺在它的窝里！”
凯凯不解地看着姥姥，脸上浮现出疑惑的神情。
“干毛巾用来吸收楼燕排便后的水分，要不然呀，粪便污染了它的羽毛，如果它身上有一些我们没有检查出来的细微伤口，就有感染风险。”这个时候的姥姥，俨然是一个专家，哪里是平常唠唠叨叨的老人家呢。
安顿完这一切，凯凯以为万事大吉了，却没有想到，姥姥再次发话了：“凯凯，用剪刀剪开一个纸箱子的侧板，遮在纸箱子顶上，让楼燕窝光线暗一些，以便于它安心养伤。”
凯凯今天简直忙坏了，但你看他咧着嘴巴，乐滋滋的，一点儿都不偷懒，干得可起劲儿了。
凯凯一直兴致勃勃地喂养照看着楼燕，到了第三天，楼燕的粪便显示它越来越健康。要是搁平常，凯凯看到鸟粪，准会捂住鼻子，用手当作扇子，不断地嫌弃，臭臭臭，真臭！可是这次当他把好朋友朱松林邀请到家里来看楼燕，朱松林做出这般姿态时，凯凯气得冲着朱松林喊道：“你咋这么矫情呢，楼燕的粪便根本就不臭！”
“臭呢！”朱松林反驳道。两个人各抒己见，不停理论。还是姥爷做了和事佬，给两个人当了裁判。
“凯凯呢，觉得不臭，是因为楼燕是凯凯喂养的，有了感情。朱松林觉得臭，也有道理，毕竟这是鸟儿的排泄物嘛。”两个孩子这才停止了争吵。
“光说不练假把式，你俩把粪便清理了，不就没有那么多争执了嘛。”姥爷指挥道。
凯凯拿起鸟巢里垫着的报纸和毛巾，扔到了楼下的垃圾桶里。朱松林也没有闲着，给楼燕喂完食，把地板上掉的羽毛一根根捡了起来，珍惜地把玩。
隔了几天，朱松林再来看楼燕，发现它越来越健壮，竟然能用它的爪子抓住朱松林的衣襟，顺着衣服向上攀爬。
“太好了，我们的楼燕越来越健康活泼了！”凯凯喜出望外，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全家人。爸爸、妈妈、舅舅、舅母都来看楼燕，楼燕似乎也注意到了自己很能聚拢人气，于是表演了一个空中短途飞翔的才艺。
舅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作为警察，他觉得能把坏人抓住不是啥难事，但能够鼓励外甥救活一只在钟鼓楼上来回飞翔的精灵——楼燕，这的确让他自豪不已。
“楼燕能活下来，多亏了我们家凯凯这个‘小辅警’呀！”舅舅有些激动，来回在客厅踱步。
又隔了几天，姥姥开始给楼燕称体重。姥姥干了一辈子禽类研究工作，以她的专业眼光来看，体重检测对于救助动物，尤其是鸟类特别重要，其粪便的多少、成形度也是鸟类健康的重要监测指标。因此凯凯除了喂食，还要仔细观察楼燕的粪便。在这期间，姥姥还教会了凯凯写观察日记。
瞧，凯凯的观察日记写起来了——
×月×日 晴 星期六
今天，我们家的楼燕已经有35克重了，它的粪便颜色黑白相间。据我姥姥说，这粪便里白色的部分是尿酸。只要楼燕的粪便完整、成形，就是一坨好粪便，这标志着楼燕越来越健康。我越来越舍不得离开它，每当我喂食的时候，楼燕就会用它的眼珠子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还会发出稚嫩的鸣叫声。
×月×日 晴 星期日
今天我舍不得给楼燕称体重了，我担心如果它一旦符合离巢体重标准，姥姥就不会让我继续留着它喂养了，舅舅一定会把楼燕放飞。想到这些，我就难过，以至于都不想给楼燕喂食了，可是它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动，而且发出了饥饿的焦躁声音，我就不忍心了。我把用红虫和苍蝇做成的肉团喂给它。看到它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我开心极了。吃饱喝足后，楼燕似乎没有过去那么安静了，它在巢里不断扑扇着翅膀，好像在说：“我要飞，我要飞。”我既高兴又伤心，好矛盾呀！
星期一的清晨，舅舅把凯凯从睡梦中唤醒。
“我刚才给楼燕称了体重，今天已经达到38克了，它可以离开我们，自己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了。舅舅带着你，咱们一起去鼓楼放飞它吧！”
凯凯的眼泪汹涌而出，舅舅没有料到凯凯会伤心成这样，慌忙安慰凯凯：“以后你想你的楼燕了，舅舅就开车带你去鼓楼看，说不定它还会认出你来呢，也许还会朝着你飞来。不要担心！”凯凯到底是个孩子，刚才还神情黯淡，经舅舅这么一开导，心情立即就云开日出了。
当他们到达钟鼓楼广场的时候，正是清晨阳光初绽时分，这里的燕子一只只轻捷地上下翻飞，一点儿不受光线强弱的影响。广场上晨起的爷爷奶奶们舞剑、跳舞，整个钟鼓楼广场沉稳、安然、古色古香，美极了。楼燕时而高飞在鼓楼顶上，时而俯冲下来，吸引了无数市民和游客的目光。
“小宝贝，飞吧！”凯凯轻轻地把楼燕捧出来，用左手小心地托在掌心，右手轻轻抚摸着它的羽翼，亲吻着它的头，低低地咕哝了一句什么，轻轻松开手，楼燕飞走了。
这次，凯凯没有哭。因为他知道，天空才是鸟儿真正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