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耷拉下来脑袋
书名： 小鸟睡在我身旁 作者：张梦婕 字数：75184
周末对于住校生来说，就像含在嘴巴里的冰激凌，还没回过味儿来，其醇香与甜美便在转瞬之间消失了。
贾有福很小的时候，他的爸爸妈妈就去北京打工了，爸爸在一所大学当保安，妈妈则在一个住宅小区当保洁员。两年前有福入学前夕，妈妈专程从北京赶回家，给有福买了印有红色米老鼠图案的书包，送有福进了镇上的中心小学上学。这所学校是寄宿学校，这样即使爸爸妈妈不在家，有福周内放学后也有人看顾。
尽管妈妈在他五岁时就去了外地，但是只要妈妈一回到家，有福就像妈妈的小尾巴一样，妈妈去哪儿，他就追到哪儿。奶奶笑着对妈妈说：“还是跟娘亲，我这个孙子呀，就是一个喂不熟的小狗娃。”听了奶奶的话，妈妈也抿着嘴笑了。
还记得即将成为小学生的前一晚，有福眼巴巴地看着妈妈，喑哑着嗓子问：“妈妈，你别打工了，在家里陪我，放学后接我回家，可以吗？”
妈妈俯下身子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又忍不住蹲下来，看着儿子还有些婴儿肥的脸蛋儿、浓黑的眉毛、高高的鼻梁……他五官的每一部分都让母亲觉得自己的孩子长得俊，大概人类的天性即如此吧。
妈妈苦涩地摇了摇头。哪个当母亲的，会舍得把这么小的孩子扔在家乡，自己外出打工呢？可是家里只有几亩责任田，公公婆婆逐渐年迈，孩子要上学，家里要盖新房子，不趁着年轻挣钱补贴生活，怎么能行呢？
妈妈抱了抱儿子，亲昵地用双手摸了摸他肉乎乎的耳垂，安慰道：“有福，你在家要听奶奶的话，好好学习。妈妈去北京挣钱，下次回家就给你买奶油蛋糕吃。”有福哪能经得起蛋糕的诱惑，本能地点了点头。
就这样，有福成了薛镇中心小学的一名学生。他和同学们每天一起上课下课，课间在操场上奔跑、追逐、嬉戏。一转眼，有福都已经上小学三年级了。
星期一第一节是语文课。
丁零零——班主任肖老师踏着铃声走进了教室。刚开始上课时，同学们的注意力都还能集中在老师讲课的节奏里，可是二十分钟过后，就有同学开小差了。这其中就有贾有福。
有福黑色的眸子就像被画笔点过，有神而灵动。脸蛋由于被风吹的缘故，一抹高原红就像上帝之吻一般，印在他的颧骨上，无论春夏秋冬都让他更像一株红高粱。这个小人儿这会儿正坐在教室里，咧着嘴巴，用一颗心儿跟鸟儿对话。他的眼睛透过明亮的玻璃窗，看到几棵皂荚树挺拔地站立在初秋的风里。树梢上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唱着歌。哎呀，这歌声太美妙了。有福心里暗暗地想。
“贾有福，请问，槐树什么时候开花？那花苞是什么样的？课文中又称槐花为什么？”
话音落下，教室里便陷入一片寂静之中，肖老师的提问显然落空了。
贾有福的目光还停留在窗外的皂荚树上。同桌陈小沫捅了一下他的胳膊，他这才如梦初醒，直起身子，呆鹅一般地望着肖老师，他那呆滞的神情逗得全班同学哄堂大笑。
这时，下课铃声响起来了，肖老师从讲台上走下来，站在有福的课桌前故作严厉地问：“你的小脑袋上课在想什么呢，刚才是不是分神了？”贾有福窘得慌，恨不得地上裂开一个口子，自己变作小甲虫钻进去。肖老师看到贾有福的神情，心里也明白了七八分，知道这孩子有了悔意，也就不忍心批评他了。
其实肖老师知道，寄宿学校里的孩子们，大多数都是留守儿童，他们只有在节假日才能有父爱和母爱的滋润，偶尔淘气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肖老师觉得，有福总是心事重重的，于是想跟有福好好沟通一番。
“贾有福，你来一趟老师办公室。”听到这话，班里有同学幸灾乐祸地喊道：“贾有福，你要倒霉啦！”
贾有福怯怯地跟着肖老师进了办公室，没想到肖老师却和颜悦色起来：“贾有福，你是不是想爸爸妈妈啦？”
有福点点头，他多么盼望过年呀，盼望有爸爸妈妈陪伴的日子。
“可是你爸爸妈妈托我告诉你，今年过年回不了家了。”
他鼓起勇气问肖老师：“他们为啥过年不回家呢？”
贾有福性格耿直，听到父母过年不能回来团聚，伤感的泪水顿时盈满了眼眶。他试图从老师的神情里找出破绽，会不会是老师和自己开玩笑呢。
肖老师爱怜地抚摸了一下贾有福的肩膀，温柔地回答：“你爸爸妈妈过年要值班，坚守岗位。他们托我转告你，等休假时一定回来看你和爷爷奶奶。”
贾有福刚才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但肖老师的一席话摧毁了他仅存的希望，这希望像肥皂泡一样破灭了。他跑出办公室，躲到操场后面的小树林里痛痛快快地哭了起来。
不料，他的同桌陈小沫看到了这一幕，于是跟上去冲着他的背影喊：“贾有福，爱哭的男生没出息，我看不起你！”贾有福一惊，发现自己的窘态被同桌看到了，立即擦干眼泪，转身朝着陈小沫大喊：“谁说我哭了，我刚才那是在练习唱歌！”
陈小沫留着一头齐耳短发，圆圆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她性格开朗，大大咧咧，如同一个假小子，不像贾有福这个闷罐子，平常很难听见他跟其他同学高谈阔论。尽管性格内向，但是贾有福可不想被女生小瞧了，要是传出去他因为想念爸爸妈妈大哭，那该多丢面子呀。因此他追上去向陈小沫解释。可陈小沫根本就不吃他那一套，越跑越欢，还大声嚷嚷着：“谁刚才听到老师的话，跑出去哭了？”贾有福一着急，冲着陈小沫使了绊子，陈小沫啪的一下摔倒了。
“你欺负人！”陈小沫从地上爬起来，冲着贾有福咆哮。
这时，班上的同学们陆陆续续从教室出来了，看到这两个人在操场上吵架，起哄道：“小沫小沫喷口沫，有福有福真有福。”假小子陈小沫无所谓同学们喊啥，可有福却更气愤了，这个女生竟然让他在全班同学面前出丑！士可杀，不可辱。于是有福趁着陈小沫不注意，伸手推过去，陈小沫再一次栽倒在地。
这下不得了啦，有同学立刻将这件事报告给了肖老师。肖老师气得脸色铁青，直接让班长喊有福去她办公室。
贾有福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冲动，欺负女生算什么好汉，他为自己情绪失控感到羞愧。他小心翼翼地在办公室门口探了探头，发现办公室里只有肖老师一个人，其他班级的老师今天都不在，这让他松了一口气。正好肖老师要出门，与他打了照面。
“贾有福，你这学期长本事了，竟然欺负同学？”肖老师没好气地问贾有福。
贾有福站在老师面前，恨自己恨得牙痒痒，偏偏刚刚那些忏悔的话又说不出口，他就如一根柱子一般钉在地板上。
肖老师遇到这样一个“闷葫芦”，还真是没脾气。她见贾有福没有反应，不由得问：“你说说你为啥欺负陈小沫？”
“因为，因为……”贾有福实在没有办法，才结结巴巴地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陈述了一遍，希望得到老师的原谅。
肖老师也很为难，不惩罚贾有福吧，担心助长他欺负女生的坏习惯；惩罚吧，又觉得一个孩子想念在外打工的父母，也是人之常情。于是她坐下来轻言细语看似平淡地说：“贾有福，你大概不知道，陈小沫的爸爸妈妈过年也不回来，他们在杭州打工。陈小沫的奶奶得了重病，需要医疗费，因为过年有双倍加班费，所以他们也不打算回来。不过这件事情呢，我还没有告诉陈小沫，你俩同病相怜，你如此对待她，觉得合适吗？陈小沫这个孩子心思简单纯洁，没啥坏心眼儿。你是男孩子，要有胸襟。陈小沫是你的同桌，你如此无礼，先是绊倒人家，后来又推倒了她，这简直是胡闹！”贾有福听到这里，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嗫嚅着说：“老师，我错了，我去给陈小沫道歉。”
“这还差不多！”肖老师赞许地笑了。
这时学习委员抱着一沓作业本进来了，老师吩咐他把陈小沫同学喊来。
陈小沫情绪有些激动，刚刚被挑起的怒火还在熊熊燃烧，她看到低着头站在老师面前的贾有福，气得把头扭到了一边。
“陈小沫，我错了。我刚才不该那样对待你，请你原谅我！”贾有福愧疚地说道。
肖老师站在一旁，看到闷葫芦今天开窍了，眉目舒展开来。
陈小沫本来就不是一个小气的女孩，她平常虽然爱大呼小叫，但一阵风过后也就忘了，更何况贾有福当着老师的面能如此真诚地道歉，她心中的愤怒瞬间烟消云散了。
贾有福很小的时候，他的爸爸妈妈就去北京打工了，爸爸在一所大学当保安，妈妈则在一个住宅小区当保洁员。两年前有福入学前夕，妈妈专程从北京赶回家，给有福买了印有红色米老鼠图案的书包，送有福进了镇上的中心小学上学。这所学校是寄宿学校，这样即使爸爸妈妈不在家，有福周内放学后也有人看顾。
尽管妈妈在他五岁时就去了外地，但是只要妈妈一回到家，有福就像妈妈的小尾巴一样，妈妈去哪儿，他就追到哪儿。奶奶笑着对妈妈说：“还是跟娘亲，我这个孙子呀，就是一个喂不熟的小狗娃。”听了奶奶的话，妈妈也抿着嘴笑了。
还记得即将成为小学生的前一晚，有福眼巴巴地看着妈妈，喑哑着嗓子问：“妈妈，你别打工了，在家里陪我，放学后接我回家，可以吗？”
妈妈俯下身子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又忍不住蹲下来，看着儿子还有些婴儿肥的脸蛋儿、浓黑的眉毛、高高的鼻梁……他五官的每一部分都让母亲觉得自己的孩子长得俊，大概人类的天性即如此吧。
妈妈苦涩地摇了摇头。哪个当母亲的，会舍得把这么小的孩子扔在家乡，自己外出打工呢？可是家里只有几亩责任田，公公婆婆逐渐年迈，孩子要上学，家里要盖新房子，不趁着年轻挣钱补贴生活，怎么能行呢？
妈妈抱了抱儿子，亲昵地用双手摸了摸他肉乎乎的耳垂，安慰道：“有福，你在家要听奶奶的话，好好学习。妈妈去北京挣钱，下次回家就给你买奶油蛋糕吃。”有福哪能经得起蛋糕的诱惑，本能地点了点头。
就这样，有福成了薛镇中心小学的一名学生。他和同学们每天一起上课下课，课间在操场上奔跑、追逐、嬉戏。一转眼，有福都已经上小学三年级了。
星期一第一节是语文课。
丁零零——班主任肖老师踏着铃声走进了教室。刚开始上课时，同学们的注意力都还能集中在老师讲课的节奏里，可是二十分钟过后，就有同学开小差了。这其中就有贾有福。
有福黑色的眸子就像被画笔点过，有神而灵动。脸蛋由于被风吹的缘故，一抹高原红就像上帝之吻一般，印在他的颧骨上，无论春夏秋冬都让他更像一株红高粱。这个小人儿这会儿正坐在教室里，咧着嘴巴，用一颗心儿跟鸟儿对话。他的眼睛透过明亮的玻璃窗，看到几棵皂荚树挺拔地站立在初秋的风里。树梢上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唱着歌。哎呀，这歌声太美妙了。有福心里暗暗地想。
“贾有福，请问，槐树什么时候开花？那花苞是什么样的？课文中又称槐花为什么？”
话音落下，教室里便陷入一片寂静之中，肖老师的提问显然落空了。
贾有福的目光还停留在窗外的皂荚树上。同桌陈小沫捅了一下他的胳膊，他这才如梦初醒，直起身子，呆鹅一般地望着肖老师，他那呆滞的神情逗得全班同学哄堂大笑。
这时，下课铃声响起来了，肖老师从讲台上走下来，站在有福的课桌前故作严厉地问：“你的小脑袋上课在想什么呢，刚才是不是分神了？”贾有福窘得慌，恨不得地上裂开一个口子，自己变作小甲虫钻进去。肖老师看到贾有福的神情，心里也明白了七八分，知道这孩子有了悔意，也就不忍心批评他了。
其实肖老师知道，寄宿学校里的孩子们，大多数都是留守儿童，他们只有在节假日才能有父爱和母爱的滋润，偶尔淘气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肖老师觉得，有福总是心事重重的，于是想跟有福好好沟通一番。
“贾有福，你来一趟老师办公室。”听到这话，班里有同学幸灾乐祸地喊道：“贾有福，你要倒霉啦！”
贾有福怯怯地跟着肖老师进了办公室，没想到肖老师却和颜悦色起来：“贾有福，你是不是想爸爸妈妈啦？”
有福点点头，他多么盼望过年呀，盼望有爸爸妈妈陪伴的日子。
“可是你爸爸妈妈托我告诉你，今年过年回不了家了。”
他鼓起勇气问肖老师：“他们为啥过年不回家呢？”
贾有福性格耿直，听到父母过年不能回来团聚，伤感的泪水顿时盈满了眼眶。他试图从老师的神情里找出破绽，会不会是老师和自己开玩笑呢。
肖老师爱怜地抚摸了一下贾有福的肩膀，温柔地回答：“你爸爸妈妈过年要值班，坚守岗位。他们托我转告你，等休假时一定回来看你和爷爷奶奶。”
贾有福刚才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但肖老师的一席话摧毁了他仅存的希望，这希望像肥皂泡一样破灭了。他跑出办公室，躲到操场后面的小树林里痛痛快快地哭了起来。
不料，他的同桌陈小沫看到了这一幕，于是跟上去冲着他的背影喊：“贾有福，爱哭的男生没出息，我看不起你！”贾有福一惊，发现自己的窘态被同桌看到了，立即擦干眼泪，转身朝着陈小沫大喊：“谁说我哭了，我刚才那是在练习唱歌！”
陈小沫留着一头齐耳短发，圆圆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她性格开朗，大大咧咧，如同一个假小子，不像贾有福这个闷罐子，平常很难听见他跟其他同学高谈阔论。尽管性格内向，但是贾有福可不想被女生小瞧了，要是传出去他因为想念爸爸妈妈大哭，那该多丢面子呀。因此他追上去向陈小沫解释。可陈小沫根本就不吃他那一套，越跑越欢，还大声嚷嚷着：“谁刚才听到老师的话，跑出去哭了？”贾有福一着急，冲着陈小沫使了绊子，陈小沫啪的一下摔倒了。
“你欺负人！”陈小沫从地上爬起来，冲着贾有福咆哮。
这时，班上的同学们陆陆续续从教室出来了，看到这两个人在操场上吵架，起哄道：“小沫小沫喷口沫，有福有福真有福。”假小子陈小沫无所谓同学们喊啥，可有福却更气愤了，这个女生竟然让他在全班同学面前出丑！士可杀，不可辱。于是有福趁着陈小沫不注意，伸手推过去，陈小沫再一次栽倒在地。
这下不得了啦，有同学立刻将这件事报告给了肖老师。肖老师气得脸色铁青，直接让班长喊有福去她办公室。
贾有福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冲动，欺负女生算什么好汉，他为自己情绪失控感到羞愧。他小心翼翼地在办公室门口探了探头，发现办公室里只有肖老师一个人，其他班级的老师今天都不在，这让他松了一口气。正好肖老师要出门，与他打了照面。
“贾有福，你这学期长本事了，竟然欺负同学？”肖老师没好气地问贾有福。
贾有福站在老师面前，恨自己恨得牙痒痒，偏偏刚刚那些忏悔的话又说不出口，他就如一根柱子一般钉在地板上。
肖老师遇到这样一个“闷葫芦”，还真是没脾气。她见贾有福没有反应，不由得问：“你说说你为啥欺负陈小沫？”
“因为，因为……”贾有福实在没有办法，才结结巴巴地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陈述了一遍，希望得到老师的原谅。
肖老师也很为难，不惩罚贾有福吧，担心助长他欺负女生的坏习惯；惩罚吧，又觉得一个孩子想念在外打工的父母，也是人之常情。于是她坐下来轻言细语看似平淡地说：“贾有福，你大概不知道，陈小沫的爸爸妈妈过年也不回来，他们在杭州打工。陈小沫的奶奶得了重病，需要医疗费，因为过年有双倍加班费，所以他们也不打算回来。不过这件事情呢，我还没有告诉陈小沫，你俩同病相怜，你如此对待她，觉得合适吗？陈小沫这个孩子心思简单纯洁，没啥坏心眼儿。你是男孩子，要有胸襟。陈小沫是你的同桌，你如此无礼，先是绊倒人家，后来又推倒了她，这简直是胡闹！”贾有福听到这里，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嗫嚅着说：“老师，我错了，我去给陈小沫道歉。”
“这还差不多！”肖老师赞许地笑了。
这时学习委员抱着一沓作业本进来了，老师吩咐他把陈小沫同学喊来。
陈小沫情绪有些激动，刚刚被挑起的怒火还在熊熊燃烧，她看到低着头站在老师面前的贾有福，气得把头扭到了一边。
“陈小沫，我错了。我刚才不该那样对待你，请你原谅我！”贾有福愧疚地说道。
肖老师站在一旁，看到闷葫芦今天开窍了，眉目舒展开来。
陈小沫本来就不是一个小气的女孩，她平常虽然爱大呼小叫，但一阵风过后也就忘了，更何况贾有福当着老师的面能如此真诚地道歉，她心中的愤怒瞬间烟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