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有福家的小燕子
书名： 小鸟睡在我身旁 作者：张梦婕 字数：75184
太阳下山前的薛镇村，被落日的余晖勾勒出一道金边，山下的村庄、小河、街道，全都金光闪闪起来，就连周末跟着大人在田野里玩儿的孩子们，脸颊也被落日映照得红通通的。男孩儿的寸发乱蓬蓬的，像麦芒直刺向天空。女孩儿的羊角辫子，跑起来就像金色的糖葫芦，闪着光带着彩。秋天的田野里，到处都弥漫着玉米、谷子等农作物成熟后的香甜气息。
九岁的有福痴痴地望着眼前的一切，有些迷惑。太阳它怎么就会变戏法呢？眼前的一切在落日光芒的照射下，与平常大相径庭。更惊心动魄的是，刚才落日还在山梁上，突然就如同被一个浪头拍下来，跌落到了树梢上。距离有福不远处，一群娃娃们吵吵嚷嚷。“哎呀，树梢上有一个太阳！”另外一个戏谑道：“你平常不是爱爬树吗？赶快把太阳摘下来呀！”
娃娃们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吵嚷声此起彼伏。有胆大的孩子，从闹哄哄的娃娃堆里哧溜一下窜出来，只见他脱了鞋子，两个胳膊环抱着树干，手脚并用，噌噌噌地开始爬树了。当他爬到树杈上时，却发现落日比他爬上来的这棵树高多了，两个手臂伸出去都够不着。树下的孩子们炸开了锅，一个个吵着，怂恿树上的孩子：“快摘太阳，快摘太阳！”刚刚还在树上挂着的孩子，看着树下一张张嬉笑着的熟悉面庞，慢慢爬下树，也不恼，对着闹哄哄的伙伴们摇摇头，独自大踏步走了。
薛镇村坐落在关中平原和陕北高原的过渡地带，仅有方圆几公里，属于驻镇的村庄，但村子里学校、医院、邮电所、快递站等应有尽有，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今天是星期六，薛镇村小学的住校生们通通回家了，贾有福也不例外。自从爸爸妈妈去北京打工后，他平日里住校，周末由爷爷奶奶接回家。这不，秋天家里的红薯成熟了，爷爷带着一家人去自留地里收红薯。爷爷挥着锄头在田地里刨红薯，奶奶和有福从地里捡起红薯，放在用藤条编制的笼里。爷爷挖红薯费劲一些，但是很有技巧，当泥土被爷爷用锄头刨开后，红薯就像一个个酣睡的娃娃一样裸露在黄土地上。有福蹦来跳去，捡拾红薯比奶奶快多了。奶奶腰椎不好，一蹲下来就痛得要命，因此有福总是让奶奶歇着，他来替奶奶干活。可是奶奶怎么舍得让有福一个人把二分地的红薯捡完呢？毕竟小孩子家身子骨嫩，经不起长时间的劳作，大人干活耐性好。奶奶一边念叨着，一边和爷爷一前一后忙活开来。就在祖孙三人还在红薯地里干活的时候，太阳猛地一跃，跳下地平线，不见了踪影，暮霭如轻烟一般笼罩着大地。
爷爷收拾好工具，把所有红薯用笼一趟一趟地搬运到农用工具车上，让奶奶和有福坐好，才发动了车子。农用工具车有四个轮子，奔跑起来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有福高兴地拍着巴掌，喊着：“爷爷开快点，我要凉风来追我呀！”
随着车速加快，风也呼呼呼地跟着他们往回赶。奶奶拍了拍车前座，跟爷爷喊道：“老头子，天黑了，还敢这么快呀，慢下来哦。”
到家后，奶奶就急着给劳作了一下午的家里人烧汤。关中乡下人把吃晚餐不叫吃饭，而是叫喝汤。奶奶做的饭菜很简单，胡萝卜擦成丝，收拢在碟子里，上面放上葱姜蒜和盐醋，沸油一泼，就是一道凉拌菜。另外一道菜则是豆芽，也属于凉菜系列。一人一个大白蒸馍，一碗绿豆粥，呼噜下肚，汤就算喝完了。
奶奶在收拾完锅碗瓢盆，从厨房往堂屋走时，注意到燕子窝有动静。这就奇怪了，家里的燕子已经很多年没有回来了，秋天更不会回来。奶奶正自言自语着，一片鸟儿的羽毛突然从巢里落了下来。唉，原来是几只麻雀，竟然占据了自己家燕子的窝。有福听到了奶奶的话，手脚麻利地从屋里出来，在院子的角落里找了一根竹竿，快速朝着燕子窝捅去。扑棱棱——几只灰麻雀落荒而逃。
有福和奶奶洗漱完毕走进堂屋，听到了高一声低一声的呼噜，原来劳作了一天的爷爷早已入睡。“奶奶，我要听咱家燕子的故事。”因为爸爸妈妈外出打工，有福偶尔会在奶奶面前撒娇。
奶奶躺了下来，在有福身旁陷入了回忆。屋子里没有开灯，只有奶奶温润平缓的声音，穿过黑夜传到了有福的耳鼓。“有一年春天啊，咱们家屋檐下来了一对燕子夫妻。它们每年春暖花开时来，秋天落叶时飞往南方越冬。春天，门前的杨树刚刚发芽，燕子就不远万里飞回来了。它们激动地绕着咱们家的屋檐飞呀飞，叽叽喳喳地给我和你爷爷讲述一路上从南方到北方的见闻，可欢喜了。”
“奶奶，燕子还会说话呀？”
“当然不会，只是奶奶觉得呀，燕子通人性。
“你太奶奶还活着的时候，有一年春天，我们都外出干活了，留下了将近90岁的老人家独自在家。春天正是播种的季节，那年咱家土豆的种植面积扩大了，带去的土豆种子不够用，我回家来续种子，还没走到家门口，只见咱家的燕子就迎着我飞过来。它们一高一低，鸣声焦灼、刺耳，不断低空盘旋。这是怎么了？我正疑惑着，突然听到时高时低的呻吟声从咱家的院子里传了出来。我一脚跨过门槛，这才看到是你太奶奶昏倒在院子里了。于是我赶紧叫人去镇子上的医院喊医生来抢救，经过医生诊断，老人是因为心肌梗塞而昏倒。你太奶奶醒后不断地指着窗户外面，我懂，她的意思是那一对燕子知恩图报，一定要善待它们。后来你太奶奶因为这次急症元气大伤而离开了人间，有好长时间，那一对燕子都郁郁寡欢的，很难再听到它们啾啾的鸣叫。
“燕子每年来了咱家都要孵蛋，隔一段时间就能看到鹅黄色的小嘴巴从巢里伸出来，毛茸茸的小脑袋一开始还探头探脑。小燕子渐渐长大，需要更多的食物。这对燕子夫妇每天早出晚归，去田野里、森林边找食物，然后回来给小燕子喂食。
“你还记得不？小时候你经常从粮仓里偷偷拿出谷粒，撒在燕子出入的地方。”
有福挠挠头说：“不记得了。”
“不知道为啥，自从你上小学后，咱家的燕子就没回过家了。”奶奶有些黯然神伤。
沙沙沙——沙沙沙——风儿吹拂着院子里的梧桐树。它们一定也在默默期待燕子归来吧，有福暗暗地想。
夜晚，秋日的寂寥以奔涌之势从窗外袭来。有福似乎察觉到了奶奶内心的忧伤：“奶奶，我给您用录音机磁带放一个《麻雀与凤凰》的故事吧。”
爸爸妈妈临走前给有福买的录音机，就放在床前的柜子上。有福熟门熟路地把磁带过到《麻雀与凤凰》的故事，并按下按钮，录音机随着轻微的电流声开始了工作。
喳喳喳——屋檐上，一只小麻雀在窝里饿得直叫唤。燕子阿姨飞过时听见了，连忙停下来关切地问道：“小麻雀，你为何不飞出去找虫子吃呢？瞧，你饿得多可怜！”
小麻雀低着头细声细气地说：“我长得灰不溜丢的，和凤凰比丑死了，我不好意思。”
燕子阿姨说：“傻孩子，凤凰不过是传说中的百鸟之王，其实世上并没有真正的凤凰。”
“那，和孔雀比我还是丑死了。”小麻雀又说。
“你怎么老去和那些珍奇的鸟儿相比呢？即使要比，你也只能和你们麻雀相比呀。你要是总和那些珍奇的鸟儿相比，你就会羞愧得永远不敢出门，饿死在窝里面的。”
小麻雀听了燕子阿姨的话，伸出头来看了看，发现其他小麻雀并不比自己美，这才消除了自卑之心，扑棱棱飞出去找虫子吃了……
乡下的夜晚安静极了，奶奶平稳的呼吸声让有福觉得很安心。有福不知道自己是几点睡着的，也记不清录音机是何时停止工作的。次日一睁眼，又迎来了一个艳阳天。
九岁的有福痴痴地望着眼前的一切，有些迷惑。太阳它怎么就会变戏法呢？眼前的一切在落日光芒的照射下，与平常大相径庭。更惊心动魄的是，刚才落日还在山梁上，突然就如同被一个浪头拍下来，跌落到了树梢上。距离有福不远处，一群娃娃们吵吵嚷嚷。“哎呀，树梢上有一个太阳！”另外一个戏谑道：“你平常不是爱爬树吗？赶快把太阳摘下来呀！”
娃娃们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吵嚷声此起彼伏。有胆大的孩子，从闹哄哄的娃娃堆里哧溜一下窜出来，只见他脱了鞋子，两个胳膊环抱着树干，手脚并用，噌噌噌地开始爬树了。当他爬到树杈上时，却发现落日比他爬上来的这棵树高多了，两个手臂伸出去都够不着。树下的孩子们炸开了锅，一个个吵着，怂恿树上的孩子：“快摘太阳，快摘太阳！”刚刚还在树上挂着的孩子，看着树下一张张嬉笑着的熟悉面庞，慢慢爬下树，也不恼，对着闹哄哄的伙伴们摇摇头，独自大踏步走了。
薛镇村坐落在关中平原和陕北高原的过渡地带，仅有方圆几公里，属于驻镇的村庄，但村子里学校、医院、邮电所、快递站等应有尽有，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今天是星期六，薛镇村小学的住校生们通通回家了，贾有福也不例外。自从爸爸妈妈去北京打工后，他平日里住校，周末由爷爷奶奶接回家。这不，秋天家里的红薯成熟了，爷爷带着一家人去自留地里收红薯。爷爷挥着锄头在田地里刨红薯，奶奶和有福从地里捡起红薯，放在用藤条编制的笼里。爷爷挖红薯费劲一些，但是很有技巧，当泥土被爷爷用锄头刨开后，红薯就像一个个酣睡的娃娃一样裸露在黄土地上。有福蹦来跳去，捡拾红薯比奶奶快多了。奶奶腰椎不好，一蹲下来就痛得要命，因此有福总是让奶奶歇着，他来替奶奶干活。可是奶奶怎么舍得让有福一个人把二分地的红薯捡完呢？毕竟小孩子家身子骨嫩，经不起长时间的劳作，大人干活耐性好。奶奶一边念叨着，一边和爷爷一前一后忙活开来。就在祖孙三人还在红薯地里干活的时候，太阳猛地一跃，跳下地平线，不见了踪影，暮霭如轻烟一般笼罩着大地。
爷爷收拾好工具，把所有红薯用笼一趟一趟地搬运到农用工具车上，让奶奶和有福坐好，才发动了车子。农用工具车有四个轮子，奔跑起来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有福高兴地拍着巴掌，喊着：“爷爷开快点，我要凉风来追我呀！”
随着车速加快，风也呼呼呼地跟着他们往回赶。奶奶拍了拍车前座，跟爷爷喊道：“老头子，天黑了，还敢这么快呀，慢下来哦。”
到家后，奶奶就急着给劳作了一下午的家里人烧汤。关中乡下人把吃晚餐不叫吃饭，而是叫喝汤。奶奶做的饭菜很简单，胡萝卜擦成丝，收拢在碟子里，上面放上葱姜蒜和盐醋，沸油一泼，就是一道凉拌菜。另外一道菜则是豆芽，也属于凉菜系列。一人一个大白蒸馍，一碗绿豆粥，呼噜下肚，汤就算喝完了。
奶奶在收拾完锅碗瓢盆，从厨房往堂屋走时，注意到燕子窝有动静。这就奇怪了，家里的燕子已经很多年没有回来了，秋天更不会回来。奶奶正自言自语着，一片鸟儿的羽毛突然从巢里落了下来。唉，原来是几只麻雀，竟然占据了自己家燕子的窝。有福听到了奶奶的话，手脚麻利地从屋里出来，在院子的角落里找了一根竹竿，快速朝着燕子窝捅去。扑棱棱——几只灰麻雀落荒而逃。
有福和奶奶洗漱完毕走进堂屋，听到了高一声低一声的呼噜，原来劳作了一天的爷爷早已入睡。“奶奶，我要听咱家燕子的故事。”因为爸爸妈妈外出打工，有福偶尔会在奶奶面前撒娇。
奶奶躺了下来，在有福身旁陷入了回忆。屋子里没有开灯，只有奶奶温润平缓的声音，穿过黑夜传到了有福的耳鼓。“有一年春天啊，咱们家屋檐下来了一对燕子夫妻。它们每年春暖花开时来，秋天落叶时飞往南方越冬。春天，门前的杨树刚刚发芽，燕子就不远万里飞回来了。它们激动地绕着咱们家的屋檐飞呀飞，叽叽喳喳地给我和你爷爷讲述一路上从南方到北方的见闻，可欢喜了。”
“奶奶，燕子还会说话呀？”
“当然不会，只是奶奶觉得呀，燕子通人性。
“你太奶奶还活着的时候，有一年春天，我们都外出干活了，留下了将近90岁的老人家独自在家。春天正是播种的季节，那年咱家土豆的种植面积扩大了，带去的土豆种子不够用，我回家来续种子，还没走到家门口，只见咱家的燕子就迎着我飞过来。它们一高一低，鸣声焦灼、刺耳，不断低空盘旋。这是怎么了？我正疑惑着，突然听到时高时低的呻吟声从咱家的院子里传了出来。我一脚跨过门槛，这才看到是你太奶奶昏倒在院子里了。于是我赶紧叫人去镇子上的医院喊医生来抢救，经过医生诊断，老人是因为心肌梗塞而昏倒。你太奶奶醒后不断地指着窗户外面，我懂，她的意思是那一对燕子知恩图报，一定要善待它们。后来你太奶奶因为这次急症元气大伤而离开了人间，有好长时间，那一对燕子都郁郁寡欢的，很难再听到它们啾啾的鸣叫。
“燕子每年来了咱家都要孵蛋，隔一段时间就能看到鹅黄色的小嘴巴从巢里伸出来，毛茸茸的小脑袋一开始还探头探脑。小燕子渐渐长大，需要更多的食物。这对燕子夫妇每天早出晚归，去田野里、森林边找食物，然后回来给小燕子喂食。
“你还记得不？小时候你经常从粮仓里偷偷拿出谷粒，撒在燕子出入的地方。”
有福挠挠头说：“不记得了。”
“不知道为啥，自从你上小学后，咱家的燕子就没回过家了。”奶奶有些黯然神伤。
沙沙沙——沙沙沙——风儿吹拂着院子里的梧桐树。它们一定也在默默期待燕子归来吧，有福暗暗地想。
夜晚，秋日的寂寥以奔涌之势从窗外袭来。有福似乎察觉到了奶奶内心的忧伤：“奶奶，我给您用录音机磁带放一个《麻雀与凤凰》的故事吧。”
爸爸妈妈临走前给有福买的录音机，就放在床前的柜子上。有福熟门熟路地把磁带过到《麻雀与凤凰》的故事，并按下按钮，录音机随着轻微的电流声开始了工作。
喳喳喳——屋檐上，一只小麻雀在窝里饿得直叫唤。燕子阿姨飞过时听见了，连忙停下来关切地问道：“小麻雀，你为何不飞出去找虫子吃呢？瞧，你饿得多可怜！”
小麻雀低着头细声细气地说：“我长得灰不溜丢的，和凤凰比丑死了，我不好意思。”
燕子阿姨说：“傻孩子，凤凰不过是传说中的百鸟之王，其实世上并没有真正的凤凰。”
“那，和孔雀比我还是丑死了。”小麻雀又说。
“你怎么老去和那些珍奇的鸟儿相比呢？即使要比，你也只能和你们麻雀相比呀。你要是总和那些珍奇的鸟儿相比，你就会羞愧得永远不敢出门，饿死在窝里面的。”
小麻雀听了燕子阿姨的话，伸出头来看了看，发现其他小麻雀并不比自己美，这才消除了自卑之心，扑棱棱飞出去找虫子吃了……
乡下的夜晚安静极了，奶奶平稳的呼吸声让有福觉得很安心。有福不知道自己是几点睡着的，也记不清录音机是何时停止工作的。次日一睁眼，又迎来了一个艳阳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