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培父亲一见到当增父亲就情不自禁地大呼小叫道:“该下地狱的“凸眼”,怎么这么胖了。”
“噢,萨培来啦?”当增父亲很有礼貌地站起来说。
不叫“凹眼”叫“萨培”使萨培父亲立刻感觉到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疏远了许多。萨培父亲平时看到那些小官员发胖就说是“傻胖”,他暗自庆幸今天没有那样说出来,同时也有点后悔来找当增父亲。就在这个时候当增父亲看了一下手腕上的手表,拿起电话用汉语说:“今天我有个客人,你马上去安排一下。”
萨培父亲第一次进入如此豪华的餐馆,他睁大那双小眼睛惊奇地摸摸这儿,看看那儿,流露出乡下人初次到大都市时的那种姿态。
当增父亲目前是省城某文化单位的领导,他说他的岳父健在的时候组织部说尽快会提任他为某个有实权的大单位的领导,可是他的岳父去世后再也没人提起这件事,他显得很沮丧。
“现在这个单位正好不就是你的专业吗?“
“什么狗屁专业,既没有权力,又没有油水。”据当增父亲讲,城市里竞争非常激烈,就是夫妻之间假如收入不相等,那么一切权力由收入高的一方掌控,而收入低的一方在家里没有任何地位,经常忍受冷嘲热讽。他和妻子工资高低差不多,但是她有很多补贴和年终奖金,还有源源不断的一些收入,这样一来她自然根本瞧不起他,没完没了地埋怨他,所以他必须想办法到一个有权力、有油水的单位去,或者要争取更高的职务。
“这么说我手里的《金瓶梅》对他再合适不过啰?”
“那是当然。”
“看起来你现在根本没有把我当朋友啰?“
“唉哟,这话从何说起呀?当然,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各自都忙着家庭和工作的事,再加上相距比较遥远,远没有我们小时候的来往频繁,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的友谊也疏远了,至少我是那么想的。”
“那么你为什么不跟我要走那套书呢?“
“那套书是你唯一有文化价值和经济价值的财产,再说你不说我还真没想到那套书呢。“
“那套书真的价值不菲,更重要的是那是巴桑卓玛留给我的唯一的念想,但是你知道我不是研究汉族文化的人,所以放在我那里一点价值都没有。我也曾经有过把它捐给一家图书馆或博物馆的念头,唉——现在你把它拿走吧。”
“如果这样的话那我就不客气了,至于价格嘛,你也千万不要客气。”
“看看,我说过你现在根本没有把我当朋友,我说得没有错吧?还说什么价格!唉——”
“嘿嘿,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的生活并不富裕,至少比我差一点,所以……”
“那么你为什么不叫我‘四眼’,而叫我萨培呢?“
“啊呀,现在我们都多少岁了?还叫小时候的绰号或昵称?喝酒喝酒。”
“那么你为什么不问问我的生活和工作情况?"
“嘿嘿,其实你的情况我了如指掌,贡布每次来我这里,我都问你的情况。我还每次给他说一定要力所能及地关心你照顾你,他说好几次推荐你当副校长,就是你自己不愿意,是不是这样?”
“这倒没错,他也给我说过你给他交代过我的事情。那个‘尿袋’虽然是个官迷,可还是有点良心,所以我这次是来做他的替考生,哈哈,喝酒喝酒。”
“你就是这么固执。你想一想,如果你当校长,不是教好一个班,而是能提升整个学校的教学质量,你为什么不干呢?"
“不说这些啦,喝酒喝酒。”萨培父亲的那双小眼睛几乎成了一条直线,看起来真有点喝多了。他说:“我回去后把《金瓶梅》给你带过去,这酒真不错,喝喝。”
“那么你回去的时候我送你过去。”当增父亲也高兴地说:“喝喝,我们兄弟俩难得一聚,今天一定要一醉方休,然后到一家五星级宾馆一起住一宿。”
“不不不,六星级宾馆我也不跟你一起住,哈哈哈……”
我的两个父亲又回忆起他们童年、少年、青年时期的奇闻轶事,又说又笑,感慨万分,没有了距离,没有了彼此,似乎又回到了许多年以前。
萨培父亲说:“你这个‘凸眼’,凡是跟藏文化有关的国内夕卜会议上都少不了你,难道你真的有那么大的学问?”
当增父亲说:"唉——现如今你自己不抬举自己,谁来抬举你。这是一门学问,这就叫作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