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北边砖瓦窑上这几天异常热闹,男人们担水的,和泥的,踩泥的,倒砖的,女人们搬砖坯子装窑的。这是一个落后的老筒子窑,其形从下朝上呈圆桶形,下面有砖箍的炉膛。宁克财在底下装窑哩。自从村上决定自力更生建设桃花新村后,村委会便和宁克财签订了合同,年内要烧十万块儿砖,故而宁克财一下子忙开了。为了完成十万块儿砖的任务,宁克财通过村委会抽调了一帮男女,专门烧砖。一窑大约能装一万多块儿砖,那也得十窑烧。
宁克财不但是个啬皮,还是个急发财。村上和他签订了十万块儿砖的合同,为了按时完成任务,他扯着破锣嗓子喊道:“大干一百天,完成十万砖;男人要做男子汉,女人当好半边天!是英雄,是好汉,咱们比比看!”为此,他以身作则,连走路都是小跑,用他的话说,宁叫挣死牛,也不能叫打刮住车。
日正中天,骄阳似火,人们干得口干舌燥,挥汗成雨。尽管如此,他也不让人们稍事休息。仁和给大家送开水来了,宁克财不得不宣布歇一会儿。
一旦休息下来,这十多个男女欢叫着奔向窑房前的几棵大树下,叽叽喳喳地谝开了。
狗蛋从窑房端了一碗开水还没顾上喝哩,听得石光秃叫道:“狗旦,给,给哥端,端过来!”
狗旦一听戏谑道:“看把人哥(搁)不住了着,我一口还没喝哩,耍了个大呀,你姓啥为老几?自己想喝不会端去!”
“这,这……把他家的,你连一,一点儿友爱的精神都,都……没有。”
“光秃把经念错了,人家狗蛋不是打碗花,叫几合来几合!”
狗蛋道:“这你才没说对,他敢使唤打碗花,都是他给人家骚情哩,在打碗花面前他服服帖帖乖得跟个绵羊一样,是典型的婆娘孝子!”引起了人们一阵哄笑。
“这还真成了阴盛阳衰了!”
“你以为哩,听说打碗花昨天又来了,人家说这一回来就不回去了,申请加入咱村的业余剧团呀,还要和秃子排练《夫妻识字》和《兄妹开荒》哩!”
“打碗花还差不多,光秃能唱个屁,结结巴巴的不说,那破锣嗓子吼开了跟驴叫唤差不多,把观众吓都吓跑了!”哈、哈、哈,大家都笑了。
“光秃不行了的话,那我就和打碗花搭档呀!”牛二贵把话茬接上了。
“你算了吧!是脚不是脚都想往鞋里面塞哩,没门儿!你猴脚猴手的,光想着吃人家打碗花的豆腐,光秃能放心吗?”
“别说光秃不放心,石女也不会同意!”
嘿嘿嘿!人们开心极了。
狗蛋笑着对光秃道:“老哥,你俩还没结婚哩,咋就热火成那样子了?小心打碗花的肚子叫你弄大了着,那可是违反婚姻法的事,你明白吗?”人们听得又起哄开了。
艺民道:“那怕啥哩,反正都是秃子的种,那是迟早的事。现在先同居后结婚的多的是!”
石光秃嘴笨,大家七嘴八舌地说得他面红耳赤,无言以对,只好自我解嘲道:“这,这……把他的,水不但没,没喝成,反倒招致来了一,一,一身骚!”大家都笑了。
程疯子道:“你们咋都儴人家光秃哩!最近咱村这些小伙子的未婚妻差不多都来了,像兴旺、新兴、振兴,还有狗蛋等,咋都没人敢说哩?都欺人家光秃实诚。”
光秃一听,程疯子为他抱不平哩,便道:“对呀,就,就说你……你们这伙人专拣软,软柿子捏哩,光欺侮好,好,好人哩!你们一,一个个都是丈二高的灯,灯,灯台子,光照别人不……照,照自己!”人们嘿嘿嘿笑得没完没了!
宁克财和娃老汉从窑房出来了,便对这些年轻人发号施令道:“干活了!”人们这才中止了刚才的话题,从地上站起来,拍打拍打屁股上的土,开始各干各的活。
石秃子和狗蛋等把裤脚挽起走进泥锅,两手背后踩泥哩。那边,家旺、春田、马运担水和泥哩,女人们叽叽喳喳地往窑上搬着砖坯子装窑哩。踩泥的边踩边吼起了南山下流行的《踩泥歌》:
这是他大的,这是他娘的脚,这是咱的白蒸馍,这是咱老婆的热被窝。你一脚,我一脚,手挽手来脚连脚,左一脚,右一脚,月出踩到星星落。这就是咱的好日月,这就是咱的好生活!
这时,家旺和春田给泥锅里把水担满了,也把鞋一脱、裤脚一挽走进泥锅。家旺说:“你俩唱的‘踩泥歌’老得都没牙了,现在是新时代,要与时俱进,唱新歌!”
“你会吗?”石秃子和狗蛋问。
“你听着!”家旺和春田边踩泥边唱了起来——
踩呀踩呀踩呀踩,我们一起踩泥啰!你一脚,我一脚,手挽手来脚连脚,左一脚,右一脚,月出踩到星星落。不怕苦,人人乐,为了咱的好日月,为了奔向新生活!
向英和桃巧儿来了,看见窑场上热气腾腾的繁忙景象,向英激动地说:“这么热的天,大家累不累?”人们一见向书记来了,欢呼雀跃,干得更卖劲了,都说不累。
向英受到了感染,只见她把裤脚一挽,把鞋一脱,正欲走进泥锅时,被桃巧儿拦住了道:“向书记,这就不是你干的活,咱走吧!”
“怎么了,是怕把我累着了还是脏着了?”她不容分说便走进泥锅,和家旺、春田等踩开泥了。桃巧儿无奈也把鞋袜一脱、裤脚一挽进了泥锅,和向书记一起,学着家旺和春田的样子,两手背后边踩泥,边跟着唱了起来——踩呀踩呀踩呀踩,我们一起踩泥啰!……
从此,县委书记踩泥的故事便在这一带广为流传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