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耀川从南方回来了,对妻子把他寻找群英的经过叙述了一遍,群英妈埋怨他道:“就说把娃没寻着,你也敢回来?”
桃耀川听了既委屈又生气地说:“唉,你把事看得太简单了!我走的时候拿了多大点儿盘费?那点儿钱连这一个多月的饭钱都不够,况且我路上还要坐汽车坐火车,住店、登报寻人……这些都得花钱。没有钱了我自己捡破烂、打短工,还卖过血,几乎把一只肾都卖了,人家医院一化验,说与患者的血型什么的不匹配,才没有卖成!我跑遍了广州、深圳、杭州、上海、南京等大城市,都没有找到女儿。为了寻找女儿,我把难作扎了,我把苦吃尽了!再这样寻找下去,非把我这把老骨头扔到外边不可!寻找无望,我只好回来了,现在要杀要剐全由你!”说着委屈得老泪纵横。
群英母亲听了叹了口气道:“你走的时候曾在我跟前夸口说,就是走到天涯海角也要把娃寻回来。当时,我就知道你是吹哩!结果怎么样?还不是没找着。算了,你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大的罪,我还能说你什么呢?”
经过这一场折磨,桃耀川好像换了个人似的,再也不像从前那样张扬了。
这天,他赶集回来,走到家门口见大门上了锁,他以为妻子不是赶集就是串门子去了,要不就是走亲戚去了,便没在意。可是,一直等到天擦黑,还不见妻子回来,他这一下着急了,在村里找遍了,连个踪影都没有。他急得团团转,后来在炕上的枕头下面发现妻子给他留了个字条,上面写着:
我想娃了,我走了,我寻娃去了,你别找我了!
妻子××年××月××日
他看到了条子后,痴了,呆了,欲哭无泪!如今妻子也走了,这个家里就剩下他一个了!他遭受着失去女儿和妻子的双重打击,一下子躺倒了。昔日的精气神已经不复存在,好像霜打了似的,蔫巴巴的,少言寡语,也不与人搭话,离群索居,人们无不同情。全兴多次前去探望,鼓励他振作起来;和他年龄相仿的人也都关心他,他特别感动,但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对他来说无异于天塌下来了。
现在,村上年轻力壮的人,不是打工就是修拦水大坝去了。将来大坝修成之后,还要修东西两个大干渠,桃花村属于西干渠灌溉区。除过大干渠外,桃花村还要修一条南北走向的专属支渠,村里那些五十岁以上的人,纷纷向全兴建议修支渠。全兴便把测绘支渠线路的任务交给了桃巧儿、崔彦生和兴业。他们三人在工地测量员的帮助下,花了整整三天的时间完成了测绘任务,并且用白灰画出了施工线路,同时按户把任务分下去了。这一切准备工作就绪之后,全兴在村上召开了一个动员大会。
这一下,桃花原上热闹了,修支渠的战斗也打响了,桃花村的闲散劳力都出动了。但见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忙于完成自己家里的任务,卖力苦干着……桃耀川看着这一切心里也热乎起来了,他暗自寻思:村上给我们一家三口也分了任务,如今她娘儿俩不在,我就得完成修渠任务,我再也不能患得患失地躺着了。我不能拖村上修渠的后腿!他虽然这么想着,但一时还抹不开脸,羞于见人,于是,他白天把自己关在家里,到了晚上便一个人悄悄地来到修渠工地上干开了。
夜晚的桃花原,山风阵阵,猫头鹰鸣叫,还有狼的嚎声,阴森而又恐怖,令人丧胆。桃耀川对这些置若罔闻,最近几天,他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月光下的桃耀川,脱了个光膀子,抡圆了头,拼命地干活。只见他汗流浃背,浑身的肌肉隆起,毫不吝啬力气。要在过去他哪能如此蛮干?没有,从来也没有!现在这叫忘我,也只有这样,才能把他一腔的闷气发泄出来,只有汗水才能冲刷他心头的创伤。
全振民回来迁户口了,临走前,全兴陪同他参观了拦水大坝工程和桃花原上的支渠工程,全振民兴奋得连声叫好,他为家乡将要发生的巨变而高兴!他对全兴道:“看着这么巨大的水利工程,真令人兴奋啊!桃花原将要变为水浇田,一年四季常绿,粮食产量必将翻番,人们的生活也会随之提高,真羡人哪!”
“你如今已经是城里人了,我们是望尘莫及呀!”
“城里人能咋?咱走到哪里还不都是个下苦的!”
“到底还是有差别。不过,我初步计划,在咱桃花原上修建桃花新村,村前村后一片桃林,在桃林中,依照唐代诗人崔护写的《题都城南庄》那首诗的意境,盖上茅屋草舍。再办一个农家乐,使咱桃花原成为一个旅游景区。南原上营造成樱桃林,数年之后,桃花原将是瓜果园林,令人流连忘返,到那个时候咱桃花村人将集体奔向小康!”
全振民听得惊呆了,他看着眼前这个诚朴的汉子,感慨其胸怀是如此的广阔,志向是如此的远大!相比之下,他自愧不如,深感惭愧,不由得伸出了大拇指,动情地说道:“你的志向可真远大,你描绘的宏图壮景,令人向往!桃花村有你这样的干部,真乃幸甚!数年之后,我将携带家小,重回故里观光!”
“那时,我们将会热烈欢迎!”
他俩在一起热切地交谈了许久,随后,全振民辞别了全兴,前去探望桃耀川。
全振民回来之后,就听到了桃耀川的故事,他很关心桃耀川,并且还给他带回来了个好消息。他走到桃耀川家门口拍了一下门,少时,桃耀川出来开了门,一见是全振民,他惊喜地说:“啊!是振民,你回来了!”
“我是回来迁户口的,明天就要走了,所以特来看看你!”
桃耀川听了热情地说:“进来,坐会儿。”
全振民告诉桃耀川:“你妻子为找女儿到了临海市,她现在在我老板家里当保姆哩!”
“怎么说?”桃耀川惊喜得语无伦次,他用衣袖擦了擦眼泪激动地说:“这么说她有消息了?唉,我以为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她了!”说着便老泪纵横。
“哪能呢?这不是有消息了嘛!你可以把家里安排一下,二上临海市,夫妻团圆!”
“去,去!不去怎么能成呢?”
“我明天就要走了,你能和我同行吗?”
“成,我跟你一块儿去!我如今光杆一个,无牵无挂,说走就走了!”
“好!”全振民和桃耀川约好时间和地点后,便告辞了。
全振民走后,桃耀川高兴得坐立不安,他在屋内踱来踱去,自言自语道:“有消息了,有消息了!这是真的!……娃他妈!你知道吗,我好想好想你哪……”此时,桃耀川动情地哭了。他边哭边呢呢喃喃地道:“群英,你妈妈有消息了,你在哪里?现在,爸更想你了!爸现在知道自己错了,错得连谱都没有了,你能原谅爸吗?明天,爸就要和你振民叔二上临海市,与你妈妈团聚。届时,我将和你妈妈一同找你!这一段时间,爸够可怜的了,一个人孤零零地过日子哩……”桃耀川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这一晚上,桃耀川失眠了,他翻来覆去地怎么也睡不着,想着妻子和女儿的音容笑貌。一直在盼天明,可天就是不明,他总觉得今儿晚上夜特别的长!鸡叫三遍的时候,他就起床了,草草地洗了一下脸,吃了点儿东西,便把早已准备好的行装背上,把门一锁,匆匆忙忙地赶到村口,与全振民会合。
全振民已在那里等着哩,于是,二人结伴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