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篇记述了凳子的故事,在后来的上学期间还因为凳子发生了一些事情,我就把前面那篇取名《凳子万岁(一)》,这篇取名为《凳子万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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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过去后的一九七四年,我已经由九岁的儿童成长为十二岁的少年,不过发育很迟缓,干瘦干瘦的还像个儿童。那年我家有一把钢卷尺,我拿着卷尺量过来量过去,身高只有一米三三。为了教育的需要,那时候已经将秋季制改成春季制了。那年开年过后,我和一帮同学一起来到相邻的曹家大队学校上六年级,相当于现在的初一。
当时到曹家学校去上初中的学生有三四个大队的学生,我们夹道大队的一、二、四队的学生,毕公大队的学生,段家公社青龙大队青龙庙村的学生,还有就是曹家本大队的学生,集中起来以后有九十多人编成两个班,我被分在六二班。
我们的新班主任张老师,应该是个刚结婚不久的年轻小伙子,我觉得当年他有二十五六岁,听说他毕业于凤翔师范。他家在我们公社东南方向的另一个大队。他瘦瘦小小的,穿衣打扮很干净,给人的第一印象是颧骨很高,眼睛很大,鼻子很大很肉,直而长,有点鹰钩,有一张阔嘴,皮肤青白,毫无血色,脸颊消瘦,下巴很尖,应该就是现在人们所说的倒三角的脸形。用两个字形容他当年的形象最恰如其分了,就是清瘦。他的另一个特点是烟瘾很大,时不时看到他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夹着支烟捂住嘴巴在吞云吐雾。细长白皙的两根手指被烟熏得发黄,他的嘴唇也由于长期吸烟的原因呈黑青色。为什么我要把这位张老师描写这么多,是因为我对他印象太过深刻,在我求学的少年时代,他的所作所为,让我对人民教师的为人师表、教书育人的德行大打折扣。
那年我和发小虎良同桌,虎良和我同一个队又同岁。我们俩辈分是叔侄,我是叔他是侄。我们个子高矮也差不多,从小学一年级读到六年级一直在一起。我们俩年龄小,个子矮,理所当然排在前排。刚开始我俩坐在中间,半学期以后,考虑到学生视力的需要换到南边靠墙的第一排,我靠墙,他靠外。教室还是东西走向,学生面朝西。
有一天早上我们来到学校后,意外的是我们俩所坐的凳子不见了,空荡荡的就一张桌子摆在那里。这可怎么办?惊讶慌乱之余,有同学给我们小声透露,说是后排大同学的凳子坏了,欺负前排小同学把我们的凳子拿去坐。其实我们坐的凳子我们认识,现在就坐在那个同学的屁股底下。那个男同学坐在后面对着我们阴阴地怪笑,那种似笑非笑、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我到现在还记忆犹新,似乎在说,我就抢了你的凳子,你能把我怎么样?你再皮干看我不打你。因惧怕挨打,我们不敢吭声,只能求助于班长。班长也是势利眼,不愿去得罪人,谁管你那个事呢,又不是他没有凳子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管。
这下怎么办?只有求老师来解决了。那时我很自卑,胆小怕事,不敢去找班主任。虎良和我一样,看我不敢去,他也不敢去。那就只有等老师上课的时候发现给解决问题了。
很快上课了,第一节课不是班主任张老师带的语文课,是由其他课的老师上的。当那位老师走进教室看到班长例行喊“起立,坐下”后,看到我俩并未坐下而是站着上课,吃惊地看了我们一眼,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就像没有看到,没有发生任何事一样,开始上课。他不是班主任,这种麻烦棘手的事情只能由班主任来处理。
终于等到第二节课班主任张老师来上课了。当班长再次喊“起立,坐下”后,他看到我俩站着未坐下,吃惊地看着我们。知道我俩没有凳子坐,就问,你们怎么站着上课,凳子哪里去了?虎良看了看我,不敢说话。我不敢告诉他实情我们的凳子被人抢了,嗫嗫嚅嚅地回答说是我们早上来学校之后,凳子就不见了。我想张老师既然过问此事了,他又是班主任,肯定会管此事,只要有凳子坐就可以了。我也不想把那个恶同学说出来,他如果受了批评,以后还会找碴来打我们。谁知班主任张老师接下来的反应大大出乎我的意料,这句话如晴天霹雳,震得我目瞪口呆,我直到现在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作为为人师表、教书育人的人类灵魂工程师的教师,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事。也就是从那天开始,虽然他比我大,是我的老师,但我觉得他再才华横溢我都鄙视他,我隐隐地恨他,他的性格和为人处世不适合做教师这个职业。作为一名教师,不管他的教学水平有多高,知识有多渊博,他不去呵护自己的学生,不用心去爱自己的学生,就是不称职的教师。这也许是他失败一辈子的根源所在。
当时他听了我的诉说,愣在讲台上,迟疑片刻后,目光逐渐地由吃惊变成了鄙视、嘲笑。看到这种吃人和寒冷的眼光我就知道恶魔的屠刀举了起来,我们被判了“死刑”。
“谁管你们那个事呢!”他拖着长长的声调,轻飘飘地说。
教室的空气就凝重紧张了那么片刻,张老师的话引起了其他同学一阵窃笑。这种寒心的话就像当头一棒,打得我就像被霜打的茄子一样,马上就蔫了。刚才还满心希望他会主持公道,给我们解决凳子的问题,万万没有料到会是这种结局。我就像被人恶狠狠地抽了几耳光一样,脸上在滴血。我无地自容,我欲哭无泪,恨不得当时地面上突然裂开一条缝,我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后来,他把偏向右边看我们的那张瘦脸拧正,面向正东方,开始讲课,再也没有把目光扫过来看我们一眼。
下课铃声响了,他最后一次把脸向右偏看了我们一眼,还是那种鄙视的目光,不过脸色没有刚上课时那么发红了,恢复了青白色,说了声下课,向左转,大踏步地走出了教室。
再后来,我们这种站着上课的时间持续了多长时间,最后怎么解决了凳子的问题,我现在已经回忆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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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荏苒,当年的老师现在都已经基本退休了。前不久在五泉的集市上碰到从小学一直到高中的同学撑祥,他也是凤翔师范毕业,现在就在我们家乡杨凌区的教育系统当老师。议论起以前老师的近况,谈到了张老师,撑祥叹一口气,说张老师已经退休回家,晚景堪怜,有一个儿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夭折了。我默然无语没有再让他说下去,换了别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