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生活
书名:
去贝加尔 作者:范墩子
字数:51715
结束了森林狂欢舞会,玫瑰驮着我继续往前飞,我们的目的地在远方,在那个可以洗礼心灵的地方。现在我不仅喜欢上了贝加尔,我更离不开玫瑰了。玫瑰是一只性情温和的大鸟,我感谢它当初将我带到这个地方,它的出现,令我重新焕发出少年的热情。
我们的身边总会飞过奇怪的鸟儿,有的头上戴着一层粉色的轻纱,有的脚掌上开出一朵色彩绚烂的花朵,有的唱着欢快的歌曲,有的在空中翻着跟头,还有一只下雨鸟飞在旁边,它时而下雨,时而停下,非常奇特。
“美丽的玫瑰鸟、青涩的少年,欢迎你们呀。”一只长着红色羽毛的乌鸦飞过来。我向它招手致意时,它又用沙哑的声音喊叫着:“美丽的玫瑰鸟、青涩的少年,欢迎你们到贝加尔来呀。”
我们都没有想到小云雀会一直跟着我们,还是玫瑰发现了它。玫瑰停在空中,小云雀也停在空中。玫瑰疑惑地问道:“秀秀女王,你跟着我们干什么呢?难道你也要去贝加尔雪峰上接受心灵的洗礼吗?”
小云雀扇动着翅膀羞涩地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跟着来了。”它停了一会儿,突然高兴起来,说道,“我邀请你们去我家,好吗?我的家族非常庞大,有五十多位亲人,它们都很有意思,你们愿意去吗?就在前面呢。”
玫瑰看看我,我看看玫瑰。“好呀,好呀,我们当然愿意前往呢。”我说。小云雀激动起来,又是唱,又是跳。玫瑰便说:“秀秀女王,你可真是一只有意思的小云雀呢,哈哈,你给我们带路吧。”
小云雀就带着我们朝森林深处的方向飞去了。一只绵羊挡住了我们的去路,它的头上吊着一根坚硬的棒槌,令我感到不可思议。绵羊说:“秀秀,你怎么带来了陌生人?跟在后面的是什么动物,我怎么没有见过呀?”绵羊指着我问。
“你好,棒槌先生,他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他的名字叫阿朵。”小云雀朝着绵羊介绍道,“这位是玫瑰鸟,都是我的好朋友。”绵羊将我们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然后说:“进去吧,孩子们。”
我们进入了一片茂密的森林,黑漆漆的,一些明晃晃的萤火虫飘浮在空中,显得非常神秘。还有很多巨型蝴蝶在林丛中飞舞,有一只黄色的蝴蝶落在了我的头发上。我全身绷得紧紧的,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惊走了蝴蝶。
“刚才那位是森林守护使者棒槌先生,别看它相貌奇丑,要知道,它可是这片森林里年纪最长的,它在这里生活了很多个世纪啦,头顶的棒槌就是见证呢。这里的动物都敬重它,因为它带给了我们和平安逸的生活。”小云雀说。
“它的名字就叫棒槌吗?”玫瑰问。
“是的,所有的动物都叫它棒槌先生。”小云雀回答。
“好奇怪的棒槌先生呀。”我一边说,眼睛一边还朝上看,但我怎么都看不到那只蝴蝶,我只能感受到蝴蝶的影子,能感受到它一直跟着我们。它是嗅到了什么特别的气息吗?它会想些什么呢?
小云雀的家安在一棵年代久远的大榕树上,我们刚一走近,所有的云雀都叽叽喳喳地叫起来,小云雀飞上树枝,也跟着叽叽喳喳开来。我和玫瑰听不懂它们在说些什么。
十多只年长的云雀围在小云雀的周围。它们对着小云雀叽叽喳喳一阵子后才开始说起我能听懂的话来。其中一只云雀严厉地质问小云雀:“你最近干什么去啦?家里人为了你,都着急坏了,你知道吗?你跑哪里去啦?你要知道你已经成年了,该嫁出去啦!”
玫瑰悄悄地对我说,那只云雀应该是小云雀的妈妈。其他的云雀又对着小云雀叽叽喳喳起来,小云雀脸色阴郁,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令我非常同情。过了很长时间后,所有的云雀就都朝着我和玫瑰看过来。
“玫瑰、阿朵,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里就是我的家,这些都是我的家人,站在我跟前的这位是我的妈妈,旁边这位是我的爸爸,这位是我的爷爷,这位是我的奶奶,这位是我的堂哥,这边依次是我的叔叔、伯伯、堂弟、堂妹、婶婶、嫂子、哥哥、妹妹及邻居火辣辣嫂子。”小云雀指着大家向我和玫瑰一一介绍道。
所有的云雀都在看着我们,它们阴沉沉的目光让我感到不安,我甚至预感到将会有不幸的事情要发生。“好啦,这边介绍完了,下来我给大家介绍我刚认识的两位朋友,这边这位是玫瑰鸟,那边呢,是阿朵先生。”小云雀向它的家人介绍道。
“你好,欢迎你们。”小云雀的妈妈向我们挥动着翅膀。一只戴着老花镜的云雀这时开了口:“这位阿朵先生,怎么从来没有见过呢?你是哪个族群的?”说话的云雀,是小云雀秀秀女王的爷爷。
“我,我,我……”我非常害怕。
“他是人类的孩子,不过他是个好孩子。”小云雀一脸天真地说。
“什么?!你结交了人类的孩子?!秀秀,你真的和人类的孩子成为朋友啦?!你忘记你叔叔的遭遇了吗?你忘记人类是如何对待你的叔叔了吗?你这盏不省油的灯,你可知道你干了一件什么样的事呀!”老云雀显得非常愤怒。
“可是阿朵不是那样的人,他会救我叔叔出来的。”小云雀继续替我辩解着。说实话,那个时候,我恨极了那些将小鸟关在笼子里的人,也恨极了那些杀害动物的人,因为此时此刻,我正在接受云雀家族的集体审判。
“住嘴!你知道你的叔叔每天过的是什么日子吗?永远也不要相信人类的话,他们只会将你骗入笼中,我们这些会唱歌的云雀对人类而言,只是他们取乐的工具,只是他们掌心里的玩物,你明白吗?”老云雀愈加激动了。
小云雀看着我,满脸疑惑,我满怀深情地望着小云雀,我希望它能够相信我。小云雀似乎很茫然,它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这时候,小云雀的爸爸妈妈朝着我们声嘶力竭地喊道:“这里不欢迎你们,请你们离开!”
“不能就这么放了他们,人类抓走了我的孩子,限制了它的自由,现在我们也要让他们尝尝这种滋味!”老云雀一声令下,所有的云雀都行动起来了,不一会儿,天上就飞来成千上万只云雀,它们将我和玫瑰包围在中间。
“抓住他们!”老云雀再次下达命令。
云雀们紧紧相逼。站在前面的云雀们,身体非常肥硕,它们带着盾牌和麻绳。玫瑰悄声示意我和它一同冲出去,它们肯定不是我们的对手,但在那一刻我又看见了孤零零地站在枝头上的小云雀。我拒绝了玫瑰,我示意投降。
云雀们用麻绳将我和玫瑰捆了起来,它们将我关在一根巨大的树干里,树干里黑漆漆的,头顶上方似乎有青蛇在爬动,我害怕极了。玫瑰被它们绑在了一处悬崖上。我没有想到云雀们会如此仇恨人类,我开始反思起我过去的生活。
“云雀将士们,看守好他们,不要给他们吃,不要给他们喝,让他们也体验体验没有自由的感觉。”老云雀还在下达着新的命令。它失去了儿子,我能够理解它此时此刻的心情,小云雀这会儿又在干什么呢?
困在黑漆漆的树干里,我想起了很多往事,比如在我很小的时候,用一泡尿淹了蚂蚁的家,我也故意拽断过蟋蟀的腿,我还曾经将一只无辜的知了给烧死了。现在,我为我曾经的这些行为感到羞耻。然而,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渐渐地,我昏睡了过去。隐隐约约中,我看见无数的蚂蚁朝着我爬来,它们对着我愤愤地说:“你这个坏孩子,你毁了我们的家园,你知道吗?”一只没有腿的蟋蟀也爬过来说:“还我的腿!”一只在火焰中挣扎的知了哭泣着说:“我将离开这个世界,可是我还没有好好享受我的生命呀!”
“醒醒!醒醒!”我猛地睁开眼睛,额头和身上满是冷汗,原来是一场梦。只见小云雀正透过一处缝隙朝着我喊:“醒醒呀,醒醒呀,快醒醒呀。”我转过身去,喊道:“秀秀、秀秀,是你吗?”
“嘘!”小云雀朝四周看了看,又轻声轻气地说,“我现在要把你放出来。”这时候,我看到的小云雀脸上没有丝毫的生气,它那忧郁的眼神让我感到伤心。我明白,小云雀的心里正在经受着前所未有的矛盾和苦痛。
小云雀推开那扇扇形木门进来给我松了绑,我上前将小云雀拥在怀里:“谢谢你,秀秀女王,谢谢你。”我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小云雀同样伤心地说:“好啦,好啦,我们现在得赶快去营救玫瑰呢。”
玫瑰被云雀们捆绑在了一处悬崖上,当我们悄悄地跑到它跟前的时候,只见悬崖下面站满了大大小小的灰狼,有的灰狼甚至还发出恐怖的嗥叫声。我吓得面如土色,说道:“秀秀女王,这下该怎么办呀?”
正在这时,一群排成“人”字形的大雁停在半空,飞在最前方的领头雁朝着我们问道:“请问你们需要帮忙吗?”小云雀喜出望外,蹦蹦跳跳地说:“啊,是天空战士来啦!谢谢你们,天空战士,我们需要帮忙!”
“需要帮什么忙?”领头雁继续问。
“看见了吗?就是那只玫瑰鸟,它被捆在了悬崖边上,我们没有办法救它下来。”小云雀显得格外兴奋,它为大雁们指着方向。
“我们看见啦。”领头雁说完,然后一声令下,所有的大雁都飞到悬崖上,它们用坚硬无比的喙去啄那捆着玫瑰的麻绳,前排的大雁啄累了,后排的大雁继续跟上。它们真的是一群秩序井然、助人为乐的大雁呀。
过了不久,麻绳就被成群的大雁给啄断了,但或许是因为玫瑰被捆绑了太长的时间,它的翅膀没有了知觉,麻绳断后,它径直朝着悬崖底部掉落下去,我的心脏差点都要跳出来了。狼群兴奋得嗷嗷大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珍珠犀牛小姐不知从哪里冲了出来,玫瑰稳稳当当地落在了珍珠犀牛小姐的背上。珍珠犀牛小姐还在狂奔,玫瑰在它的背上休整了片刻后,就朝着我们飞了过来。
大雁们开心地笑了,小云雀也激动地拍动着翅膀。玫瑰飞到我们的身边后,大雁们又排成整齐的“人”字形飞走了,我和小云雀、玫瑰一起向着它们飞走的方向大声呼喊着:“谢谢你们,天空战士!谢谢你们,天空战士!”
玫瑰又抱着小云雀说:“谢谢你,秀秀女王!”
小云雀这时却哭了,它泣不成声地问:“你们会怪我吗?”
“我们怎么会怪你?我们永远也不会怪你,你是我们的好朋友。”玫瑰一边替小云雀擦去眼泪,一边又说,“我和阿朵非常理解你的家人,我们不会怪它们,并且阿朵也说了,等他回到家后,一定会救你叔叔出来的。”
小云雀点点头,哭得却更加伤心了。我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小云雀的翅膀,说道:“你放了我和玫瑰,你家人一定会指责你的,你愿意和我们一起去贝加尔雪峰吗?愿意和我们一起飞往未知的世界吗?”
小云雀很爽快地答应了。
飞行了三天三夜后,我们感到筋疲力尽。饥肠辘辘的我们,来到了贝加尔森林深处。小云雀告诉我和玫瑰,附近有一种名叫快乐星球的野果子,非常好吃。在我们寻找这种野果子的时候,突然下起了大暴雨。天边电闪雷鸣,乌云滚滚,天空似乎裂开了一道口子,雨水倾盆而下。
林丛尽管很茂密,但也没有地方可以躲过这场暴雨。站在林丛中的我们,很快被淋成落汤鸡。就在这时,只见地面隐隐动起来,我们的神经紧绷绷的,一只鼹鼠从湿泥中爬了出来。它后腿蹬地,两只巨大的鼠掌吊在身前,它看着我们,然后用沙哑的嗓音说道:“你们好呀,我是亚拉索。”
这不是森林狂欢舞会中现身的亚拉索吗?它长得可真娇小可爱呢。小云雀有点生气地说道:“亚拉索先生,你是来看我们笑话的吗?”鼹鼠亚拉索急得在地上蹦蹦跳跳,它极不好意思地说道:“你这个伶牙俐齿的秀秀女王呀,嘴巴可真是厉害呢,我可是来营救你们的。”
“营救我们?”我们都感到惊奇。
“是呀,这场暴雨可是要下一整天呢,难道你们就要这样被淋下去吗?当然啦,如果你们不愿意被我帮助的话,那我亚拉索可就要回家啦。”鼹鼠亚拉索转身就要朝着那黑漆漆的地洞爬去。
“等等,亚拉索先生。”我接着说,“亚拉索先生,我们相信你的话,我们也需要你的帮助。”亚拉索这时回过头,脸上浮现出灿烂的笑容。“看吧,还是人类的孩子明事理呢,秀秀呀,你可学着点!那你们还站在那里等什么呢?是要接着淋雨吗?赶快随我来吧,朋友们。”鼹鼠亚拉索一头扎进了地洞。
我们也跟着进入了地洞。我们都没有想到地洞会这么大,这简直就是鼹鼠的地下行宫呀。我们用了很长的时间,才适应了黑暗。我们也不知道自己已经到了什么位置,总之,我们沿着地洞,走了很长的路程。鼹鼠亚拉索早都不见踪影了,这简直又是一个陌生而令人惊叹的世界啊!
“鼹鼠,你就是这样救助我们的吗?你把我们放在这个黑漆漆的地洞里,又是干什么呢?”小云雀显得很焦躁,它说出的话还在地洞里反复回荡着。
“别着急嘛,我亲爱的朋友们。我可是有名有姓的,请叫我亚拉索。”这时,亚拉索突然又出现在我们的面前。它接着用骄傲的口气说道:“朋友们,我们继续往前走,我们现在还在洞口附近,这里可不安全呢,灰狼拉金一会儿来抓走了你们,我亚拉索先生可不会负责的呀,哈哈。”
鼹鼠亚拉索再次消失在地洞中。我们只好继续顺着地洞往前走,令我们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越往前走,地洞就越开阔,甚至在一旁还盛开着发出亮光的花朵,这种亮光足以让我们看清地洞里的样子。地洞的下方铺满了柔软的干草,每隔一段距离,还会出现令人垂涎欲滴的干果堆。
地洞的尽头,是一座规模宏大的地下建筑,我们站在门前,愣了半天。我难以置信这座建筑会是身材弱小的鼹鼠建造的,小云雀的眼睛睁得比铜铃还大。两扇木门自动打开了,我们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一种庄严肃穆的气息将我们紧紧地包围起来。
“欢迎你们,我亲爱的朋友们。”这时,我们朝前看去,只见鼹鼠亚拉索坐在正中央的位置,它的两旁摆满了各种食物。“朋友们,是不是感到不可思议?是不是难以置信这座宫殿会是我亚拉索先生建造的?哈哈,看吧,这可都是我这双鼠掌的功劳呀。”鼹鼠亚拉索再次将鼠掌展示在我们面前。
鼹鼠亚拉索邀请我们在这里住下来,它还说:“你们哪,想住多久就住多久,这里有吃的,有喝的,我毫不骄傲地说一句:贝加尔有的好东西,我这里可应有尽有呢。”它没有骗我们,它还邀请我们参观了它的收藏室、食物储存室、画室等,当看到那些我们只听过名字的名画时,我们都感到格外震惊。
“亚拉索先生,这些都是你的吗?”小云雀用格外羡慕的眼神看着鼹鼠亚拉索问道。鼹鼠亚拉索往前走了几步,留给我们一个背影,它对着面前的墙壁沉思起来,然后格外伤感地说:“是的,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的,可是……”鼹鼠亚拉索说不下去了,它低垂着脑袋,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可是什么呢?”我问。
“尽管我拥有这一切,却也因此失去了亲情。”鼹鼠亚拉索眼眶里满是泪水。
“为什么呀?”玫瑰问。
鼹鼠亚拉索将我们领进内屋坐下,又给我们沏上热茶,然后不急不缓地对我们说:“你们知道吗?这座宏伟的宫殿并不是我建的,也不是我的父亲建的,而是我祖上好几辈鼹鼠用勤劳的鼠掌修建的,我的父亲独自继承了这一切,因为我的父亲并没有兄弟姐妹。而我有六个哥哥和弟弟,以及八个姐姐和妹妹,我现在却失去了它们。”
“为什么呢?”我、小云雀、玫瑰几乎是同时问道。
“我恨我的父亲,我恨它,我永远也不能原谅它。”讲到这里,鼹鼠亚拉索喝了一口茶水,接着用悲痛的口吻说,“它去世前几日留下了遗嘱,将这里所有的财产都给了我。它没有给我的兄弟姐妹留下一件物品,因为它讨厌它们。在我父亲的葬礼上,我的兄弟姐妹也没有掉一滴眼泪。”
“然后呢?”我们再次异口同声地问道。
“父亲去世后,我的兄弟姐妹全都离开了我,它们觉得这一切是我和父亲预谋好的,它们嫉妒我拥有了这里的一切。如果当初父亲将财产的一部分留给了它们,那它们也不会离开这里。它们临走前,对我说了些非常难听的话,也羞辱了我。那些话,伤透了我的心。我恨我的父亲,我也恨我的兄弟姐妹,这或许就是我的命运吧,但我并不怪它们,我理解它们。”
“你的兄弟姐妹回来过吗?”我们打断了鼹鼠亚拉索的话。
“没有。它们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我曾经去找过它们,但它们都不愿意见我,它们仍然在恨我。我在这宫殿里住着,天天都在等着它们回来。”鼹鼠亚拉索再次流下了眼泪。我没有想到亚拉索竟然会有这么令人感伤的故事,或许每个动物的心里都藏着这样的故事吧。
“它们现在住在哪里呢?你没有再去寻找过它们吗?”我们又问。
鼹鼠亚拉索神情忧郁地看着面前闪烁的花朵,接着说:“它们就在贝加尔的大森林里,它们没有家,四处流浪,但它们宁愿流浪也不愿意回到这里。你们知道吗?这话是我的大哥给我说的,我的心都快要碎了。我当然多次寻找过在外面流浪的它们,我心里是多么希望它们能够回来呀。”
“我们能帮点什么吗?”小云雀说出了我和玫瑰的心里话。之前,见到鼹鼠亚拉索的时候,总觉得它鬼精鬼精的,多么快乐的一只小动物呀。可当听它讲述了这一切的时候,我又是多么同情它呀。它尽管拥有着豪华的宫殿,拥有着一辈子也享用不尽的财富,可它又是一只多么可怜的小鼹鼠呀。
鼹鼠亚拉索呆呆地望着我们,泪如雨下,过了一会儿,它重新抬起脑袋说道:“谢谢你们,我的朋友。我从来没有朋友,任何动物都不愿意和我来往,你们却愿意帮助我,谢谢你们!”
那一晚,我睡得格外香甜。我们也不用担心那些虎视眈眈的灰狼,我们的心里都藏着一个非常甜美的梦。此时此刻,我正睡在鼹鼠家里那张用孔雀羽毛制成的软床上。连日来的疲倦让我们很快就进入了梦乡,这也是我在贝加尔第一次感受到了家的温暖,我多么想一直留在贝加尔呀!
我梦见很多奇怪的东西。在我的梦里:犀牛在唱歌,蝴蝶在游泳,孔雀在下蛋,蜘蛛扶着兔子过马路,绵羊在天上飞,青蛙在练武,跳蚤扛着麻袋爬上通往天堂的梯子,鱼儿在云朵上指挥着交通……天地相接的地方,两只黑熊在跳芭蕾舞,狮子在旁边热烈地鼓掌。原来在贝加尔可以做这么神奇的梦呀。
天快亮的时候,我听见了哭声。我悄悄将玫瑰和小云雀叫醒,让它们也听,它们也听到了哭声。循声走去,原来是鼹鼠亚拉索在哭。它将小小的脑袋埋在柔软的棉花里,哭得天昏地暗。它哭的时候,一旁的烛光也跟着一跳一跳的。烛光也能感受到鼹鼠亚拉索的悲伤吗?我们站在一旁,满脸惊讶。
“怎么办?”我问。
“不知道。”玫瑰说。
小云雀走上前去,轻轻地拍着鼹鼠亚拉索的肩膀。鼹鼠亚拉索还在哭,看得连我都要掉眼泪了。小云雀再次拍鼹鼠亚拉索的肩膀时,鼹鼠亚拉索猛然坐起,一脸惊恐地看着我们。它的脸色煞白,额头上尽是冷汗。
“怎么啦?”鼹鼠亚拉索问。
“你没事吧?”小云雀接上话。
“我怎么了?”鼹鼠亚拉索回道,紧接着又用试探的语气问道,“你们是不是听到我的哭声了?”
“是的。”我们回答。
“噢。可我并没有意识到我在哭,你们能明白吗?这几年,我一直是这个样子,别人总说我在哭,可我怎么就不知道呢?是我的魂魄逃出我的身体还是我在做梦呢?”鼹鼠亚拉索边说边擦去额头上的汗水。
“我总会想起我的童年,总会想起我的兄弟姐妹,甚至是在梦里,你们明白吗?”鼹鼠亚拉索接着说。我们安慰了鼹鼠亚拉索很长时间。当清晨第一缕阳光射进地洞里的时候,我们和鼹鼠亚拉索一同离开了地洞。天已经晴了。我们下定决心,一定要帮鼹鼠亚拉索找回它的兄弟姐妹。
密林中,我们发现了很多信息——在一条正在腐烂的树根旁边,有大量的鼹鼠粪便;在野草下面,有鼹鼠掘土的痕迹。鼹鼠亚拉索告诉我们,那正是它的兄弟姐妹留下的踪迹。因为在这片森林中,所有的鼹鼠都有自己的家,只有它的兄弟姐妹离家在外,过着居无定所的流浪生活。
我们沿着这些踪迹一直走,经过河流、丘陵、山谷,天上的大雁陪着我们,蝴蝶也跟着我们,我们丝毫没有感到孤单。最终,我们来到了一片广阔的草原上,在森林和草原相接的地方,鼹鼠的踪迹消失了。鼹鼠亚拉索满脸忧郁地说:“它们肯定去草原上流浪了,它们还在恨我啊!”
风在吹,草若浪。我们继续朝前走。草原上,一条大河缓缓流过,河边有饮水的犀牛、斑马、麋鹿等,鳄鱼潜伏在水里,虎视眈眈地看着它们。草丛中,有野兔在跑,鹰就在天上盘旋着。豹子正在追一只成年羚羊。抬头时,鹰已经把野兔叼走了。草原上的每个地方都充满了危机。
在一株狗尾巴草跟前,我们遇到了一只大头蚂蚁。小云雀拦住大头蚂蚁,问道:“大头,你见过一群鼹鼠吗?”大头蚂蚁缓缓将头抬起,露出茫然的眼神,说道:“你是在对我说话吗?”小云雀火冒三丈,说道:“你这只可恶的大头蚂蚁呀。”大头蚂蚁摆动着黑色的大脑袋说道:“你刚问我什么?”
小云雀简直快要气疯了,眼看着它就要用脚去踩大头蚂蚁的时候,我一把将小云雀拉了回来。我问道:“大头蚂蚁先生,你见过一群鼹鼠吗?”大头蚂蚁并没有立即回答我,而是先缓缓抬起前面的细腿,揉了揉亮晶晶的眼睛,然后才回答说:“你问鼹鼠呀,我跟前站着的这位先生,难道不是鼹鼠吗?”
大头蚂蚁是在说鼹鼠亚拉索。小云雀又气又急,它多次要冲上去踩大头蚂蚁,但都被玫瑰拦住了。我心里也很急,但还是用舒缓的语气继续问:“我们问的是一群鼹鼠,大头蚂蚁先生,你在草原上见到过它们吗?”大头蚂蚁扶着脑袋想了片刻,说:“见过。”我连忙又问:“在哪里?”
这时,大头蚂蚁却朝前走了,它没有再搭理我们。我们失望极了,只好继续朝前走,小云雀仍在骂大头蚂蚁:“你们看看,它有教养吗?哼!”正骂着,那只大头蚂蚁却转过身来,叫住了我们。我们还以为它听见小云雀在骂它呢,不料它却说:“那群鼹鼠呀,我见过的,它们朝南边跑去啦。”
大头蚂蚁消失在了草丛中。鼹鼠亚拉索告诉我们,一直往南走,有一个名叫黑老碗的盆地,那里物产丰富,各种吃食都有,可那里却很危险,很多食肉动物都在那里潜藏着。它越说越难受,不一会儿,便泣不成声了。
我们开始朝南边走去。在一片长满芦苇的草滩上,我们看见了两只正在决斗的梅花鹿。两只梅花鹿长着长长的犄角,额头上方长有一块类似镜子的东西,如同清澈的湖水,可以映照出对面的东西来。小云雀告诉我们,这就是传说中的镜面梅花鹿,它们可以通过额头上的镜子看到潜藏的狩猎者。
“是谁躲在暗处偷窥我们?出来吧。”
镜面梅花鹿真的看见我们了吗?我们距离它们可还有好几百米呀,况且还有密密的芦苇遮挡着。我们还以为镜面梅花鹿并不是在对我们说话,就仍躲在芦苇的后面。可这时候,那两只镜面梅花鹿停止了打斗,朝着我们躲藏的方向说道:“出来吧,别藏了,你们藏得可够久啦。”
我们只好从芦苇中走了出来。小云雀率先说道:“两位镜面梅花鹿先生,我们并非偷窥你们,我们是在寻找一群鼹鼠,你们见到过吗?”两只镜面梅花鹿互相看着对方,一脸迷惑。过了一会儿,其中一只镜面梅花鹿转过脑袋,语气和蔼地说:“上个礼拜见过,它们携家带口的,背着很多行李,朝南走啦。”
“谢谢你们,镜面梅花鹿先生。”我们一同感谢。它们又开始打斗了,就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它们怒气冲冲地看着对方,在对方额头上的镜子里看着自己愤怒的样子,然后铆足全身力气,朝着对方的脑袋狠狠地撞去。我们很快就走远了,芦苇淹没了一切,包括那两只镜面梅花鹿。
在河边,我们见到了很多的鱼,它们排成队站在岸边,走近一看,才发现它们正在参加跳水大赛。河中央的一块大石头上站着一只色彩鲜艳的翠鸟,它翅膀一挥,一条鲫鱼便跳入了水中,一旁的计分员蜻蜓小姐在石头上记下选手的成绩。翠鸟的翅膀再一挥动,又一条马口鱼跳入水中……
我们在河边朝大家问道:“各位亲爱的选手,打扰你们啦,请问你们最近见过一群鼹鼠吗?”我们刚问完话,所有的选手,包括裁判、记分员,甚至已经跳入水中的选手,纷纷朝我们看过来。它们交头接耳,比赛现场瞬间就嘈杂了起来。这时,裁判翠鸟女士面向选手们喝道:“请大家安静,安静!”
选手们安静下来后,裁判翠鸟女士又接着问:“大家见过一群鼹鼠吗?”现场再次混乱起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最后很多鱼儿都说:“看见了,它们过了河后,朝南走了。”裁判翠鸟女士转过身来,对着我们说:“我们的选手说,你们要找的鼹鼠,过河后朝南走了,你们快去找吧。”
“谢谢你们!”我们说。
玫瑰驮着我和鼹鼠亚拉索过了河,小云雀跟在后面。我们飞到河中央的时候,跳水比赛又开始了,很多鱼儿扭动着柔软的腰肢,纷纷跳入水里。排在最后的草鱼抬头看着我,惊讶地问:“那是什么动物呢?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呀。”可是它的声音实在太小啦,其他鱼根本就没有听见。
过河后,我们又落在地面上,因为我们需要鼹鼠亚拉索的嗅觉。
走了没有多久,我们碰上了一群黑猪。这些猪行动非常奇怪,走路如在梦游。鼹鼠亚拉索说:“看吧,这就是贝加尔草原上特有的梦游猪,它们没有眼睛,没有思想,没有感觉,它们就在梦里生活。”
我大吃一惊,问道:“在梦里生活?那岂不很容易被豺狼虎豹给吃了呀?”鼹鼠亚拉索笑着说:“伙计,你多虑啦。梦游猪繁殖得太快啦,每天都会有许许多多的梦游猪出生,很多食肉动物实在饿得不行了,才会抓走梦游猪垫垫肚子,因为梦游猪的肉太肥,太难吃啦,哈哈。”鼹鼠亚拉索再次大笑起来。
小云雀这时飞到一头梦游猪的背上,用力啄梦游猪,梦游猪果然没有丝毫反应。小云雀又落在梦游猪的耳朵上,朝着梦游猪的耳朵大声鸣叫,梦游猪依然没有反应。小云雀笑得前俯后仰。就在这时,那头梦游猪却慢吞吞地说起话来,声音尽管很小,但我们还是听到了。
“石头上的蚂蚱,跳下了悬崖,踩着云朵,它又飞上天堂。蚂蚱呀蚂蚱,你蹦呀跳呀,观音菩萨朝你打出一个响亮的喷嚏,你就飞出了十万八千里,你去了哪里呢?你被贬到人间,重新做一只普普通通的虫子,你愿意吗?你不愿意也得愿意啊。这是菩萨的话,你可要记牢了。”梦游猪说着。
玫瑰吓得后退一步,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鼹鼠亚拉索回答说:“哈哈,看看吧,这头懒惰的梦游猪呀,在梦里面胡言乱语呢。”玫瑰又接着问:“它还在梦游吗?可是它在说话呀,应该是醒了呀。”鼹鼠亚拉索便说:“梦游猪从来没有醒来过,它们一生都在梦游,不然怎么会叫梦游猪呢?”
我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故意走到梦游猪的跟前,轻轻地抚摸起梦游猪的鼻子,它的鼻子光滑细腻,我甚至都能够感受到梦游猪那平稳的心跳。我拍拍梦游猪的脑袋说:“梦游猪呀梦游猪,你能听见我在说话吗?你最近见到一群鼹鼠了吗?”小云雀说:“它们没有眼睛呀。”
不想,那头梦游猪却停住脚步,将脑袋朝南边的方向摆了摆,然后又回转过身,跟着其他梦游猪一同往前走了。我们都大吃一惊,难道梦游猪在梦中感知到了我们的说话声?这可真是神奇呀。梦游猪既然没有眼睛,它又怎么能见过亚拉索的兄弟姐妹呢?莫非它在梦中看见啦?
梦游猪的队伍过去后,我们继续往前走。这时候,我在心里问自己:为什么贝加尔就如此神奇呢?难道是因为这里没有人类吗?在远古时代,人类世界又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景象呢?人类能够主宰地球吗?这是我过去经常想的问题。可现在,在贝加尔,我不禁要反问自己:人类为什么要主宰地球?
大约过了半天的光阴,我们终于走到了盆地口。就在盆地与草原相接处,齐齐整整地站着一排野水牛,它们那巨大而又坚硬的犄角,在阳光下闪烁出明晃晃的亮光,令人不寒而栗。它们站在这里干什么呢?鼹鼠亚拉索告诉我们,它们是野水牛战士,它们天生的职责便是守卫这片盆地。
野水牛战士发现了我们,小云雀吓得瑟瑟发抖,猛地跑到玫瑰的身后。野水牛战士们朝我们跑过来,并且向我们发出示威的信号。这时,鼹鼠亚拉索走上前去,用极为友好的语气说:“野水牛战士们,你们威名赫赫,是贝加尔盆地的守护神,更是贝加尔的骄傲,可我们并不是来挑衅你们的。”
“你们不是生活在贝加尔森林里吗?跑到贝加尔盆地来干什么?”站在最前面的野水牛战士问道。它的声音沉闷阴郁,令人害怕。“野水牛战士们,我来接我的兄弟姐妹回家,它们长年四处流浪,动物们都说它们去往贝加尔盆地了,你们见过它们的踪迹吗?”鼹鼠亚拉索继续不慌不忙地说。
“是那群饥饿的鼹鼠吗?”
“你们见到了吗?”
“见到了。几天前,它们从贝加尔森林来到草原上,然后又要去往贝加尔盆地时,被我们挡住了。它们很久都没有吃东西了,个个面黄肌瘦,有的鼹鼠还生了重病,躺在一辆用树枝编成的小车上。它们乞求我们放它们过去,不然它们很快就会饿死在这里。”那头野水牛战士回答道。
野水牛战士刚说完,鼹鼠亚拉索一下子就瘫在地上。小云雀这时顾不上害怕了,上前将鼹鼠亚拉索扶了起来。鼹鼠亚拉索声泪俱下,见此情景,我们都非常难受。那头野水牛战士走上前来,用湿热的舌头舔了舔鼹鼠亚拉索的面颊,然后无比温柔地说:“小鼹鼠,你们过去吧,快去接你的兄弟姐妹回家吧。”
我们步入贝加尔盆地时,西边天空红日辉煌,霞光灿烂,一群麻雀在天空中自由地飞翔着,远处传来河马的叫声。我们顺着小路,朝着盆地深处走去。那一天,我们的身影在苍茫的盆地草原里显得格外苍凉,一群雄鹰盘旋在我们头顶,似乎有一股圣洁的气息将我们紧紧地裹挟着。